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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个情开初的那一段,凤九是晓得的,其时与姬蘅也还没有什么干系。
三百多年前那一日,当葳蕤仙光破开符禹之巅,东华施施然自十恶莲花境中出来时,做的第一桩事并不是去教训燕池悟,而是揣着她先回了一趟太晨宫。茫茫十三天,桫椤倾城之下,几十个仙伯自太晨宫一路直跪到一十三天门,为护锁魂玉不周而前来请罪。东华踩着茫茫青云、阵阵佛音,目不斜视地直入宫门。众仙伯自感罪责深重,恨不得以头撞地。其中有许多都是洪荒战史中赫赫有名的战将,她念学时从图册上看到过一些。
东华特地点了整个太晨宫最细心的掌案仙官重霖来照看她,但她不想被重霖照看,她觉得东华给她换换药洗洗澡顺顺毛就挺好,于是小爪子抓住他的衣襟不准他走。东华伸手将她拎得一臂远,她的爪子短,在半空中扑腾许久也够不着他,眼神中流露出沮丧。胆大点儿的两个仙婢在一旁哧哧地笑,她觉得自尊受到伤害,愤怒地瞪了她们一眼。东华淡漠的眼底也难得泛出点儿笑意,将她放在软榻上,摸了摸她的头,她认为这是觉得她可爱的意思,眼瞅着这个空当,打算再无耻地蹿上他的胸口。他却已经在她身周画了个圈,结起一道禁住她的结界,吩咐静立的几个奴仆:“小狐狸十分活泼,好好照看,别让它乱跑,免得爪子上的伤更严重。”
她还是想跟着他,使出撒手锏来嘤嘤嘤地假哭,还抬起爪子假模假式地擦眼泪。大约哭得不够真诚,抬眼瞟他时被抓个正着,她厚颜地揉着眼睛继续哭,他靠在窗边打量她:“我最喜欢把别人弄哭了,你再哭大声点。”她的哭声顿时哑在喉咙口。见她不哭了,他才踱步过来,伸手又顺了顺她头上的绒毛:“听重霖的话,过几天正事办完,我再到他手里来领你。”她仰头望着他,良久,屈服地、不情不愿地点了个头。
凤九记得,那时东华俯身看着她的表情十分柔和。其实如今想来,同她姑姑看戏本子或者司命看命格簿子也没有什么两样,那确然是……瞧着宠物的神情。
凤九叹了口气。都是些历历在目的往事,遥记这一别后,足有三四天东华都未出现,最后是她等得不耐烦,骗重霖解开了结界,待她偷溜出去寻找东华时,半道在南天门遇到了他。此前她并不觉得这三四天里能发生什么大事,若干年后的此时听燕池悟眉飞色舞一番言说,才晓得这几天里的事竞件件惊心动魄。
这是她、东华、姬蘅三个人的故事中,她不晓得的那后半截。
东华失踪的那几日,毫无悬念是去找小燕壮士单挑了,且毫无悬念地挑赢了。关于这一段,小燕壮士只是含糊地、有选择地略提了提,末了揉着鼻子嘁声道:“其实,按理说和老子打完了,他就该打哪来滚哪去老子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晃去白水山。”
凤九顶着一片从山石旁采下来的半大树叶,聊胜于无地遮挡头顶毒辣的日头,接口道:“大约打完架他觉得还有空,就顺便去白水山一寻传说中的那一对龙脑树和青……”
这个说法刺痛了小燕壮士一颗敏感且不服输的心,他用忧郁而愤怒的眼神,将凤九口中最后的那个“莲”字生生逼退:“老子这么个强健的体魄,在你眼中竟是个弱不禁风的对手吗?他和老子打完架,竟还能悠闲地去游游山玩玩水赏赏花看看树吗?”
凤九默默无言地瞧他片刻,面无表情地正了正头顶的树叶:“当然不是,我是说,”她顿了顿,“他也许是去白水山找点儿草药来给自己疗伤。”
小燕壮士显然比较欣赏这个说法,颔首语重心长道:“你说得对,冰块脸为了给自己找一些疗伤的草药,于是,他瞎晃到了白水山。”他继续讲这个故事,“要不怎么说老天不长眼,偏偏这个时候,姬蘅也跑去了白水山……”
诚如凤九所言,东华转去白水山,的确是为寻传说中的那两件调香圣品。白潭中长了万来年的青莲和依青莲而生的龙脑树,是白水山的一道奇景。因两件香植相依相傍而生,令莲中生木香、木中藏花息,万年来不知招了多少调香师前仆后继。
这个仆字,乃因白水山本身就很险峻,加之白潭中宿着一条猛蛟,稍没些斤两的调香师前来,一概葬身潭中,成了猛蛟的一顿饱餐。凤九小的时候一直很想收服一条猛蛟当宠物,对这条名蛟有所耳闻,是以当东华回到太晨宫,漫不经心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烘干的青莲蕊和几段龙脑树脂时,她就晓得她曾经很中意的那条白水山的名蛟,怕是倒霉了。
而姬蘅前去白水山这件事,涉及赤之魔族他们一家子的一桩隐秘。
姬蘅还很小的时候,她的哥哥赤之魔君煦旸就给她配了一个侍卫专门照看她。这个侍卫虽然出身不怎么好,但从小就是一副聪明伶俐的长相,在叔伯姨婶一辈中十分吃得开,最得寡居深宫的王太后的喜爱。以至于当煦旸察觉到配给姬蘅这么个漂亮小童不大妥当,打算另给她择个丑点儿的时候,首先遭到了他们老娘的激烈反对。王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大懂事的姬蘅也在一旁揉着眼睛瞎起哄,叫做闵酥的小侍卫一脸天真地拽着他的袖子摇:“君上,你把太后弄哭了,快去哄哄她呀。”煦旸一个头两个大。煦旸败了。煦旸从了。
后来小侍卫闽酥逐渐长开,越发出落得一表人才,煦旸看在眼中,越发觉得不妥。闽酥同他们一道用饭,没动富含营养的芹菜和茄子,煦旸皱着眉,觉得不妥。闽酥穿了件月白袍子,水灵得跟段葱似的,姬蘅赞赏地挨着他多说了两句话,煦旸皱着眉,觉得不妥。闽酥半夜在小花园练剑,练剑就罢了,也不晓得在一旁备块帕子揩揩汗,受了寒如何能照顾好姬蘅,煦旸皱着眉,觉得不妥。闽酥的马近日病了,出行不便,若姬蘅交给他一个长路的差使,如何能利索地办好,煦旸皱着眉,觉得不妥。于是煦旸下了一道旨,大意分为四点:第一,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