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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晕头转向地想,什么破了?
哦,是燕池悟费劲心力作的那个缺德阵法,被东华破了。
她刚托着额角定神,眼睛才能适应一些正常的光线,就见得燕池悟怒气冲冲地携着一抹沉重剑影杀将过来:“老子炼的这七千恶灵虽然违了天道注定受罚,但也该是受老天劈出的天雷责罚,你们当神仙的不是该竭尽所能度他们一度吗?今天你的剑染上他们的血,只会背负上嗜杀的恶名,你下手倒是干净利落,不怕有一天老天爷责罚你嗜杀之罪?”凤九心力交瘁地念了句佛,望老天爷万万保佑燕池悟砍过来那一剑定要砍在苍何的剑身上,一分一毫偏不得。但瞧那汹汹剑气,她又离得两剑交锋之处如此近,即便姓燕的一分一毫不偏,说不得剑气也要将她伤一伤。她心中一时委屈,觉得东华怎能如此缺德,不过就是戏言了一句他变态,他就计较至此。又有些自暴自弃,且随他去,若当真今日被他害死,看他如何同他们青丘交代!如何同她的爷爷奶奶阿爹阿娘伯父伯母姑姑姑父小叔小叔父交代!想得正热闹,蓦然一条闪闪电光打过来,照得她心中一紧,眼风里瞧见天边乍然扬起一道银光,黑色的流云刷地被破开,雪般的剑影长驱直入,兵器相撞之声入耳,几个招数来回,燕池浯兀然痛哼一声,凌乱步伐退了丈远,战局里响起东华淡淡的一个反问:“嗜杀之罪?”语声虽淡,气势却沉:“本君十来万年未理战事,你便忘了,从前本君执掌这六界生死,是怎样的风格?”呼呼风声吹得凤九又是一阵头晕。东华的从前。呵,东华的从前。提起这个,凤九比数家珍的熟练还要更为熟练些,他们青丘的来历,母家的族谱她背诵得全无什么流利可言,但东华的从前她能洋洋洒洒地说上三天三夜不打一个疙瘩,可叹念学时先生考仙史中的上古史她次次拿第一,全托东华的福。如今,她以为同他已没什么缘可言,脑中晕头转向地略一回想,关于他的那些传说,一篇一篇却仍记得很清楚。相传盘古一柄大斧启开天地是,轻清的升为天,重浊的降为地,天地不再为一枚鸡子,有了阴阳的造化,化生出许多的仙妖魔怪,争抢着四海八荒的修身之地。远古的洪荒不如今日富饶丰顺,天上地下也没有这么多规矩,乱的时候多些,时常打打杀杀,连时今极为讲究以大慈悲心普度众生的神仙们,杀伐之气都重得很。那时,人族和一部分的妖族还没有被放逐到凡世的大千世界,但天地化育他们出来实在弱小,不得已只好依附于强大的神族和魔族,在八荒四海过着寄人篱下的愁闷日子。万万年匆匆而过,天地几易其主,时而魔族占据鳌头,时而神族执掌乾坤,偶尔也有鬼族运道好挑大旗的时候,但每个时代都十分的短命。
大家都很渴望出现一位让六界都服气且心甘情愿低头的英雄,来结束这一番颠沛流离的乱世,令各族都过安生。且第一族都私心盼望这一英雄能降生在自已的族内。那是个众生都很朴实的年代,人们普遍没有什么心眼,淳朴地以为生得越多,英雄出现在他们族的机遇就越大。短短几年,仙鬼神魔人妖六族,族族人丁兴旺。但人太多也有问题,眼看地不够用,各族间战事愈演愈烈,只为抢地盘。然老天就是老天,所谓天意不可妄断,正当大家日以继夜地为繁衍英雄而努力,为抢地盘而奔波,顾不得道一声苦提一句累时,英雄已在天之尽头的碧海苍灵应声化世,没爹没娘地被老天爷亲自化育出来了。诞生地是东荒一方华泽,简单取了其中两个字,尊号定位东华。便是东华帝君。东华虽注定要成为那个时代的英雄,以及那个时代之后的传说,却并不像天族如今的这位太子夜华君一般,因是上天选定的担任之人,降生时便有诸多的征兆,比如什么天地齐放金光,四十九只彩鸟围着碧海苍灵飞一飞之类。东华的畜生格外低调,低调得大家都不晓得他是怎么生出来的。仅有史册的一笔载录,说帝君仰接天泽俯饮地泉,集万物毓秀而始化灵胎。但上天怎么化育出他来,是从一个石头里蹦跶出来还是一个砍竹老翁砍竹子时赫然发现他蹲在竹心于是捡回去抚养,只是一笔带过,没有什么更深的记载。
东华虽然自小肩负重任,但幼年时过得并不像样,孤孤单单地长在碧海苍灵,没有群居的亲族庇佑,时常受附近的仙妖魔怪们欺负。远古洪荒不比如今,想学什么本事可以去拜个师傅教导,东华的一身本事全是靠他自己在拳头里悟得,一生战名也是靠一场又一场实实在在的拼杀。
碧海苍灵万年难枯的灵泉不知染红了多少回,这个横空出世的紫衫青年,一路踩着累累的枯骨,终于立在六界之巅的高位,一统四海六合,安抚八荒众生。
这等成才路,同几万年前掌乐司战的墨渊上神不同,同近时战名极盛的夜华君更不同。他二位一个自小由造化天地的父神抚育教养,一个被大罗天上清境的原始天尊与西方梵境的大慈大悲观世音同力点化,是世家一贯的教养法。凤九小时候就更仰慕东华些,一则他救过她的命,更深的一则是崇拜尊敬,她觉得他全是靠的自己,却能以一己之力于洪荒中了结乱世覆手乾坤,十分的了得。能在洪荒杀伐的乱世里坐稳天地之主的位子,其实是件不大容易之事,手段稍见软弱,下头便是沸反盈天乱成一锅粥,唯有铁血无情的镇压才见得些许安定。即便后来随着天族一脉逐年壮大,东华渐移权于时年尚幼的天君,自己入主一十三天太晨宫享清福了,当年的铁血之名在六界也是仍有余威。因此今次燕池悟妄想以七千生灵来要挟住他,也无怪他会那么轻飘飘问上一句,是不是忘了他当年执掌六界时的风格。东华他,确然不是个有大慈大悲大菩提心的仙。自古如此。其实东华到底算不算得是一个仙,都还有一些可商榷。凤九小时候暗地里爱慕东华,为了解他深些,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搜罗了许多记载他的史文。些史文大多是弘扬东华的功绩,满篇言语全是绕口的好听话,唯有一卷废旧的佚名书提了一段,说父神曾对东华有评价,说他的九住心已达专注一趣之境,因此一念为魔,一念为神。凤九的禅学不佳,誊抄了这句话装模作样去请教她小叔白真。白真虽泰半时都显得一副靠不住,但到底多活了十来万年,这么一个禅学还是略懂,解惑给她听:所谓九住心乃是修习禅定的九个层次,即内住、等住、安住、近住、调顺、寂静、最极寂静、专注一趣和等持,若是一个人内心已达专注一趣这个境界,便是心已安住,百乱不侵了。心既已安住,那为魔为神都没有什么区别,端看他个人的喜好,他想成什么就成什么。倘若九住心达到等待直径,又更是一番新气象,世间只有西天梵境的佛祖修持到这个境界,悟得众生即佛陀,佛陀即众生。凤九耐着性子听完,其实被她小叔住啊住啊的住的头晕眼花,觉得跟个禅字沾边的东西果然都玄妙的很。但为了更懂东华,私下回去又绞尽脑汁地寻思了许多天,叫她琢磨出来那句话兴许是这么个意思,说东华从前非神非魔,后来择了神道弃了魔道。但他为何选了神道,她琢磨不透,在她幼年的心中,神族和魔族除了族类不同似乎也没什么区分,况且魔族还有那么多的美女。他识得的人里头,除了她一双祖父母,唯余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离东华的时代近些。她收拾行囊,驾了一朵小云彩到的桃林,托词学堂的夫子此次留地课业是洪荒众神考,她被一个问题难住了,特来求教。还费心带了她小叔白真新手打的两枚束发玉簪来孝敬折颜。这个礼选得甚合折颜的意,果然很讨他的开心。四月里烟烟霞霞的桃花树下,折颜摩挲着玉簪笑意盈盈的蔼声向她道:“东华是如何择了神族的?”又背书似得道:"史册记载,当年洪荒之始天祸频频,唯神族所居之地年年风调雨和,子民安顿。而后东华探查缘故,晓得乃是因神族俱修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淫邪,四不妄语,五不饮酒。"他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酒:“此德昭昭,感化上苍,于是减了对神族的劫难予以我们许多功德善果,是以年年风调雨顺。东华听了这个事,感到十分的动容,遂择了神族弃之魔道,并发愿此生将仅以神族法相现世,用大慈大悲大菩提之心修持善戒,普度八荒众生。”凤九听得一颗心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备受鼓舞激励,在心中更加的钦佩:果然是清净无为的东华,果然是无欲无求的帝君,果然是史册传闻中那个最傲岸耿介冷漠有神仙味的东华帝君。激昂间听得折颜似笑非笑的又补了一声,道:“你依照这个来写,学塾的先生一定判你高分。”凤九端着一个原本打算写批注的小本儿愣愣的:“你这么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隐情,自然是有的,且这隐情还同史书上的记载离了十万八千里。凤九觉得,说起这个隐情,折颜是发自内心地十分开心有兴致,与他方才干巴巴同自己讲正史分外不同。这个隐情,它是这样的。据说东华在碧海苍灵化世,经过一番磨练,打架打得很有出息,但他本人对统一天下这等事一直不是特别的有兴趣。碧海之外各族还在不停地打来打去,海内一些作孽的小怪无缘加入世外的大战局,又不肯安生,惹到他的头上。他自然将他们一一地收拾了,但这些小怪等级虽低,上头也是有人罩着的,罩着小怪的魔头们觉得被拂了面子,纷纷来找他是晦气,他当然只有将他们也收拾一番。小魔头的上头又有大魔头,大魔头上头又有更大的魔头,他一路收拾过去,一日待回首,已将四海八荒最大的那个魔头收拾成了手上的小弟。折颜握着酒杯儿轻轻一转,风流又八卦地一笑:“东华,你莫看他常年示人一副冰块脸,倒是很得女孩子们的欢心。”东华的战名成的早,人长得俊美,早年又出风头,是许多女仙女妖女魔闺梦中的良人。有一个魔族哪位魔头家的小姐,当时很有盛名,被评为四海八荒第一风流的美人,也很思慕他。远古时,魔族的女子多半不羁,不似神族有许多规矩束着,行事颇放荡,看中哪个男子,一向有当夜即向对方一效鸳鸯的传统。这位小姐自见了东华便害上相思,一个凉风习习的夜里,依着传统悄悄然闪进东华的竹舍,幽幽地挨上他的石床,打算自荐枕席,同闺梦中的良人一夜春宵了。东华半夜归家,撩开床帐,见着枕席上半掩半遮的美人,愣了一愣。美人檀口轻启,声音娇婉欲滴:“尊座半夜才归家,可叫妾身等得苦~~~~”东华俯身将美人抱起,引得一声娇喘:“尊座真是个急性人~~~”急性人的东华抱起美人,无波无澜地踱步到卧房门口,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扔,将一脸茫然的美人利落地扔了出去,只字未言地关门灭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