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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人,却是那个偷儿小全子,只见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那些人都被内务府差走了。有说钟粹宫要人修房顶的,有说承乾宫要清理内院的,还有御花园洒扫也缺人……”
明玉越听越火:“内务府各处都有人干活,怎么差遣起延禧宫的人了!”
“明玉姑娘,您还不明白吗?”小全子叹了口气,“主子受皇上冷眼,延禧宫没了指望,大家还不各谋出路?”
明玉闻言一呆,身旁,魏璎珞忽然问他:“你怎么不走?”
患难见真情,她与明玉倒是有真情在,这个偷儿又是怎么回事?
小全子扑通一声跪她面前:“奴才背叛了您,得罪了纯贵妃,又出卖了小嘉嫔,这样一个人,到哪儿都没有活路。所以,就算主子住冷宫,奴才也要奉陪到底。”
魏璎珞突然笑了:“你这个奴才,竟说得如此直白,真是有胆识!”
小全子:“主子夸奖,奴才愧不敢受。”
明玉却看不得他:“就算全宫奴才死绝了,主子也不会用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自己收拾东西,马上滚!”
小全子仍乖顺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抬道:“主子,奴才是办错了事,但紫禁城就是紫禁城,捧高踩低、背叛倾轧是常事,经此一事,奴才小辫子都握在主子手上,再也不能背叛了。所以,主子要用了奴才,就是找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啊!奴才愿意为您看家护院,誓死效忠!”
魏璎珞叹息:“可惜我这道门,已经不需要狗看着了。”
小全子忽笑了,竟比她还有信心:“主子,皇上只是一时想岔了,将来想明白了,主子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千万不要气馁啊!”
“纯贵妃娘娘驾到!”
魏璎珞忙一抬手,止了两人的话头,然后起身相迎:“嫔妾给纯贵妃请安。”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纯贵妃,看起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显而易见,她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魏璎珞的痛苦之上。
随便寻了一张椅子坐下,与魏璎珞闲话家常几句之后,纯贵妃便图穷匕见,她转头看了玉壶一眼,玉壶会意,捧上来一盘针线与绸缎。
魏璎珞不解其意,抬头看向纯贵妃。
“人人都说令嫔是绣女出身,绣品惟妙惟肖,巧夺天工。”纯贵妃笑道,“前些日子,本宫特意寻了一幅你的绣作送去寿康宫,太后十分欢喜,嘱你为她绣一幅观音大士像。”
魏璎珞再不堪,也是一宫之主,纯贵妃竟将她当成一个绣女,一个下人使唤。
“纯贵妃。”明玉当即为魏璎珞抱不平,又不好直接拒绝,便另寻借口道,“我家主子从前手受过伤,只能做些粗浅的活儿,观音大士这样精致的绣像……”
这也不算借口。
魏璎珞一生坎坷,几乎都写在她的手上。有铁水烫出来的伤口,有雪地里冻出来的冻疮,有日夜不停洗刷马桶留下来的旧创,林林总总,各种伤疤,就算用最好的药膏也去不掉,已经似树木的年轮似的,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成了她手的一部分。
纯贵妃却不管那么许多,只淡淡道:“本宫已在太后面前举荐,难道现在要去告诉太后,你不行吗?”
明玉还要开口推辞,魏璎珞却一个眼神止了她的话,然后对纯贵妃笑道:“纯贵妃,这幅绣像多久献给太后?”
纯贵妃笑眯眯道:“不长不短,一个月。”
明玉:“你——”
一个月?一个月能绣出张帕子就不错了,还想绣个观音像,纯贵妃这纯粹是在为难人!
魏璎珞却笑容如初:“贵妃娘娘放心,嫔妾必定竭尽所能。”
送走纯贵妃,明玉将门一关,咬牙切齿道:“她分明是来落井下石的,你怎能轻易答应呢?”
“纯贵妃已经挑明,绣像是为太后而作,若我公然拒绝,便是对太后大不敬,她正等着抓我的把柄。”魏璎珞拿起桌上的针线,脸色凝重道,“去,把蜡烛都拿过来。”
夜里,延禧宫中亮起一簇烛火。
宫中物资短缺,连最寻常的蜡烛都要省着用,故而魏璎珞故意将灯芯拨暗了些,这样就能让蜡烛烧得更久一些。
在这样黯淡的烛火下刺绣,在所难免的……会刺伤手指头。
“啧!”魏璎珞皱了皱眉头,将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等到手指头不再流血,就继续落针刺绣。
她不睡,明玉自然也不肯睡,陪在旁边,哪怕双手不停搓着胳膊,依然觉得冷,于是打开炭盆,想要将炭火拨旺一些,却发现里头的炭火早就没了。
明玉心中一酸,左顾右盼了片刻,从床上抱来一床被褥,严严实实地盖在魏璎珞肩上,然后将自己当成炭盆,紧紧偎在她身旁,为她取暖。
“你这样,我都刺不了绣拉。”魏璎珞笑着,却也没有推开她。
明玉本想一直陪她到天亮,但渐渐的,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就靠在她肩上睡过去了,梦中温暖如春,她猛一睁眼,却发现并不是梦,屋子里是真的温暖如春。
“嘘。”小全子蹲在地上,竖起一根手指头,“小声点,主子刚睡着。”
魏璎珞累得可惨,窗外已经隐隐透出一丝曙光,她才合上眼,抱着绣像躺在了床上,似乎要一睁眼就继续手中的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