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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迪杀卢定则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为帮朱南羡隐瞒身份。
朱昱深冷声道:“都察院小事立断,大事奏裁,如今朝廷命官的命,在你等御史眼中,已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可随意处决了吗?”
翟迪埋首:“陛下,此事是臣冒失激进,臣甘愿——”
“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朕比你清楚。”朱昱深打断道,“户部卢主事的案子,回京后,由刑部与大理寺接手,至于你,自即日起停职候审,待查清了再作处置。”
翟迪磕下头去:“臣谢陛下恩典。”
朱昱深的目光落在柳朝明身上:“柳昀,朕听说,你今日又擅动锦衣卫了?”
柳朝明只应:“回陛下,是。”
朱昱深笑了一声:“这个锦衣卫,还真是惯听你的号令,也不怕朕连并着都察院,一齐问个谋反之罪么?”
他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令人无从分辨他的心思。
然而朱昱深说完这话,未等柳朝明作答,反是负手步去疆域图前,仔细盯着北方一角。
过了会儿,他道:“北凉野心不死,朕班师回朝后,恐不久又要亲征,近几年你将朝政打理得很好,朕念你有功,不与你计较妄动锦衣卫的罪过,暂保你内阁首辅一职务。”
此言出,四下俱惊。
舒闻岚愕然道:“陛下,柳大人擅动锦衣卫为多人所见,陛下若不责罚,恐难以服……”
然他话未说完,却被朱昱深抬手制止。
朱昱深看着柳朝明,续道:“朕虽保你首辅之位,但,诚如舒毓所说,你擅动锦衣卫,纵容属下翟启光滥杀朝廷命官,说到底,这是因你身为左都御史,未尽监察之责,是以酿成大错。朕已决议,自即日去,撤去你左都御史一职,撤——你在都察院一切职务,从今往后,不再担任御史。”
柳朝明听了这话,从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掀起惊澜。
他有片刻失神,看向朱昱深,难以置信:“陛下?”
他十一岁跟老御史学律法,十七岁入都察院,多少年岁月过去,御史二字,早已刻入骨血之中。
他不是没想过妄动锦衣卫的后果,但事急从权,朱昱深便是降罪,大不了不做首辅也不摄政了,甚至不做左都御史了,哪怕回头做一个七品监察史,去地方巡按,还乐得返璞归真,可他万万没想到,朱昱深竟会撤去他在都察院的一切职务。
柳昀平生无执念,纵是有过,也被他自凿成灰,深埋心底。
唯有担当御史一职,从来不曾动摇。
李茕忍不住道:“陛下不让柳大人任御史是何意?柳大人在都察院十数载,从来克己奉公,是所有御史的楷模。”撩袍跪下身去,“陛下,微臣斗胆,甘以性命为柳大人作保,请陛下复大人御史一职。”
翟迪也道:“陛下,臣杀卢定则,乃臣一人的过错,与柳大人毫无关系,陛下若要撤职,不若撤了臣的职务。”
沈奚略顿了顿,说道:“陛下,如今赵衍已致仕,您就是撤了柳昀左都御史一职,都察院中,亦无人可堪此大任,依臣所见,不如仍留他在都察院,将他的罪名昭示百官,令他戴罪立功?”
朱昱深却不答。
他的目光自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苏晋身上,淡淡道:“苏时雨,你也曾在都察院任御史,可说是柳昀一手提拔上来,此事你怎么看?也认为朕不该撤他的职吗?”
苏晋没想到朱昱深竟会拿此问来问自己,张了张口欲回答,才发现心头有千言万语,此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柳昀亲手将她引上了这条路,带她立志,教她身为御史之职责。
她曾以他为师,以他为兄,以他为知己,为同路人,为明灯皓月,可后来发现他不择手段,违背原则的一面后,便失望了,彼此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何为御史?
或者退一步说,何为拨乱反正,守心如一?
这个问题,苏晋直至今日都没彻底想明白,她也并不认为自己做得多么好,当年与柳昀斗得你死我活时,她也曾不择手段过,只不过到末了,成王败寇。
柳昀妄动亲军卫是事实,翟迪滥杀朝廷命官,柳昀身为左都御史,未尽监察之责,也是事实。
每一样每一条,都足以治柳昀死罪,可以说,朱昱深仍保柳昀首辅的位子,只撤去他在都察院的职务,已是偏袒太盛,格外开恩了。
即使苏晋知道,对柳朝明而言,他宁肯被革职,被治罪,甚至身陷囹圄九死一生,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留在朝堂。
苏晋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罪臣以为,柳大人自任御史以来……”
“不必说了。”
她话未说完,便被柳朝明打断。
军帐外是静夜,阜南河流水淙淙,柳昀眸子里敛含着一团雾,叫人辨不清其中悲喜,他合袖,似是平静地朝朱昱深揖下。
“臣柳昀,领罪谢恩。”
第249章 二四九章
帐子里半晌没有声音。
过了会儿, 朱昱深淡淡道:“这便领罪了?”
他言语中意味不明,然却不等人分辨, 转首看向舒闻岚:“舒毓。”
“臣在。”
“交趾省的胡元捷乃安南皇室,于朕收复安南有大功,如今这些旧王孙既归顺,便不可怠慢了,你回京后,择一名公主嫁过去。”
“陛下的意思, 是要和亲?”舒闻岚愕然。
朱昱深膝下无女, 与他同辈的朱氏姊妹们早已悉数出嫁, 如今的宫中,哪里还有公主?
舒闻岚心中困惑, 当下却没多问,深揖着应道:“臣领旨, 臣回京后,定会仔细择一名最合意的。”
朱昱深摆摆手:“行了,都散了。”
众人领命, 依序退出大帐, 侍卫阙无先一步掀开帐帘, 将人送去营寨外,拱手道:“诸位大人, 三十万大军进驻西南总都司的事宜已定, 陛下明日会亲巡三军, 待巡军过后, 就该班师回朝了,大人们在蜀地若还有要务,望在两日内解决。”
一行人应了,自柳朝明起,各自上了马车。
苏晋是罪臣,不能随沈奚去接待寺,一路上,反由舒闻岚的马车引着,回了锦州府衙门。
舒闻岚将苏晋送至府衙门口,说道:“今日柳大人,沈大人,翟大人都被问了罪,赶着回接待寺写领罪折子,不能耽搁,只能由舒某来送苏大人。好在舒某在礼部当值,相送相陪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