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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朝明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是,儿子会与她说。”
柳胥之既然要去文远侯府,柳朝明隔日不用与他请安,他将带回府的公文审批完毕,小睡了两个时辰,起身后吩咐安然每日代自己去文远侯府问安,寅时不到就回到宫中。
这几日的朝会议的无非是两桩大事,其一,湖广重筑堤坝的经费;其二,晋安帝返京沿途的接驾事宜。
前日西北传信,说朱南羡已定在七月末返京,但他沿途要将西北新军重新编制,进入中原腹地后,还要去几个驻地巡视,因此他这一路大约要走三四个月,最快十一月才能抵达应天府。
而湖广那头,灾民暴|乱的事态暂被当地官府缓解,沈奚派去的亲信也在途中,大约能在十日后,也就是八月初到武昌府。
“户部与刑部的人八月初到武昌府后,想必不日就能查有所‘获’。”言脩对柳朝明禀报道,理了理手中信函,“除此之外,四王妃来信上,这回四殿下的头疾来得气势汹汹,好得也很快,他们只在济南府休整了五日又重新上路,照日子算,再不到一月,八月中就能回京复命了。”
柳朝明“嗯”了一声:“赶在月末秋礼前就好。”
言脩又道:“另外,因昭觉寺被废弃,工部前年开始修报恩寺,如今寺身已建成,工部的人问,可要额外修个钟楼来安放当年从昭觉寺抬出来的那口巨钟?”
这事自朱南羡亲征就开始议,议了两年没议出个结果。
柳朝明道:“陛下十一月就回来了,让工部等陛下回来仔细商量。”
言脩笑着道:“工部的刘大人说,钟楼的事必须在秋礼前定下来,否则他们工部赶不及跟户部报明年的经费预算,又要吃亏。”
他说到这里,恍然道:“大人,如今苏大人既回来了,此事不如交给她做主?”
柳朝明听言脩提起苏晋,心下一顿,想起日前柳胥之说要见谢家阿雨一面。
柳昀平生没为什么事犹豫过,偏生这一桩,实在难以启齿。
他默然片刻,又想到再过两日柳胥之就要回府了,知道不能再拖,于是道:“工部的奏本呢?本官拿去给苏时雨。”
说来也巧,工部的刘定樑怕柳朝明不愿将修钟楼的事定下来,拉了工部礼部几个官员去流照阁找苏晋商议,才说了一半,外头守着的小吏叩了叩门:“苏大人,柳大人过来了。”
苏晋一愣,她是次辅,柳朝明是首辅,便是有事,也不该由柳朝明亲自来。
她开门行礼:“柳大人有事为何不着人通禀时雨过去?”
柳朝明看了一眼立在她公堂里大小官员,没答这话。
工部尚书刘定樑打头一个明白过来,揖礼道:“柳大人既有要事与苏大人有要事商议,我等先行告退。”言罢领着几人走了。
柳朝明这才道:“我是为报恩寺钟楼的事。”他将手中奏本递给苏晋,“你来定。”
苏晋接过奏本一看,这不是与刘定樑方才说的是一回事么?
她不信凭柳昀的本事,看不出刘定樑正是为修钟楼的事来找她,既然看得出,为何要把工部礼部的人支开?反正没定论,坐下一起商议不是更好?
苏晋心中虽困惑,面上倒是没什么,只道:“陛下尚未回京,是否修这个钟楼,其实由青樾来定最好。”
昭觉寺的古钟最后一次丧音是为朱悯达与沈婧而鸣,此后昭觉寺废弃,古钟亦不复用。
沈奚这两年一直因沈婧之故避谈此事,定下修报恩寺后,工部找了他几回,均被他装聋作哑敷衍过去,刘定樑迫不得已,这才找了苏晋与柳朝明。
“但青樾不愿做这个决定,我还需再想想。”苏晋又道。
柳朝明“嗯”着应了:“奏本放你这里。”
他说完这话,却没有立时离开,默立了一会儿,又开口:“还有一事。”
“我父亲近日在京中,他想——请你去府上一叙。”
苏晋一听这话,愣了一愣,不由合手揖下:“说来惭愧,其实时雨早便知道柳老先生来了京师,一直想去府上拜会,但一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二来,”她犹疑一下,“不知当以什么身份去,故此迟迟不决,反而劳烦柳老先生先开这个口,是时雨失礼。”
其实苏晋还是想得浅了。
她言语里所指的“身份”只有两重,与柳朝明同朝为官的同僚身份,以及与柳朝明同承孟良之学的御史身份。
柳朝明看她一眼,迟疑半晌才道:“你误会了,我父亲的意思是,他要见的人是谢氏阿雨。”他又顿了片刻,“父亲是一个十分尊礼守则的人,可否请你,在见他时,换回女装。”
第188章 一八八章
云层散去, 窗上日影纵横。
苏晋听了柳朝明的话,顿了顿问:“令尊知道我的身份了?”
她对父辈们的交情知之不深,只晓得祖父与父亲都与杭州柳氏一门有过来往。
柳朝明道:“景元十八年你被贬松山县,老御史怕你的女子身份被识破,曾给我父亲去信,请他收留你在柳府传业授道, 为你留一条退路。但我父亲十分守礼尊法, 没有理会老御史的信函, 此事我也是两年前才得知, 后来老御史憾恨而终, 父亲他这十载间无法释怀, 一直觉得有负故人, 因此想请你去柳府见上一面。”
苏晋记得,当年谢相被冤死,老御史为故人求情,被景元帝施以杖刑,之后他听说谢相唯一的孙女在这场灾祸中不知所踪, 竟只身去川蜀之地寻找,耽误了医治,令双腿坏死。
不提柳氏与谢氏的交情, 单凭孟老御史对她的恩德, 她也该去拜会柳老先生。
可是, 此事若放在以往便罢了, 她现在与柳昀面上虽过得去, 私下里早已势不两立,日前她派去盯着钱月牵的人来报,那名转马使还没出城就被自己人杀了,她知道是柳昀的手笔。
这样两相对立,她怎么能换回女儿装去他府上拜访?这岂非将自己置于极险之境?
外头似有风过,映在窗上的日影微漾。
柳朝明见苏晋不语,也沉默下来,他二人如今是什么情形,她心知肚明,他也心知肚明。罢了,是他冒犯在先。
他合袖对苏晋施以一揖,是个致歉的意思,折身正要走,身后苏晋忽地唤了声:“柳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