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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鹰扬卫统领姓付,是朱祁岳特地叮嘱来护卫朱南羡安危的。但朱南羡却不领情,直至今日,还是头一回跟他开了尊口。
付统领受宠若惊,即刻道:“回十三殿下,十二王妃快进京了,且听说岭南要打仗,十二殿下近日是北大营,王府,五军都督府轮轴转,是故不常来东宫。”
朱南羡“嗯”了一声道:“皇嫂这时候进京,该能赶上谷雨节的踏春了。”
付统领道:“是,且十二殿下在年关宴上领了陛下的命,要与王妃在京师住到入秋了时分才走。”他说着,知道朱祁岳心中一直觉得对朱南羡有愧,便试探着道,“十二殿下说,小时候几位殿下走得很近,到时等王妃回来,一家子还该聚一聚呢。”
朱南羡行在夜里,眸光低垂,片刻却道:“本王近日睡不好,总是梦见父皇,不知他身体怎样了。”然后他顿了一下,轻声道,“你若能见到十二,便与他说,让他得空来东宫一趟。”
第117章 一一七章
柳朝明自奉天殿出, 一路往都察院而去。穿过甬道, 便见朱弈珩自前方亭阁内绕出, 素色长衫, 腰扣里嵌了枚白玉,整个人像披了一身新月色。
柳朝明顿住脚步:“十殿下不是随七殿下去五军都督府议事了么?”
“柳大人是明知故问?”朱弈珩浅笑道,“朱沢微从未对本王放下过戒心,军饷粮草等事宜, 他怎会令我一同相商,走到半途便以清明将至为由,打发本王明日便前往皇陵,督管清明扫墓的事宜,要等三月头才准允本王回宫。”
他说着,见柳朝明神情寡淡,往道旁让了一让:“长夜寂寞, 不过想与大人闲话一二。”
此处已被朱弈珩打点妥当, 四下无人,亭中小火炉上煨着一壶雨前茶。
柳朝明步入亭中,自提了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盏, 淡淡道:“其实四殿下回北平的日子早已定下了吧。”
朱弈珩“嗯”了一声,给自己也翻了个茶盏:“朱沢微以为人人都是他?争皇位争得连江山都不顾,若不是钱之涣沈青樾相继卸任, 户部无人可堪大任, 导致发往北平的粮草迟迟未决, 当时北凉一整军, 四哥便要回了。”
柳朝明道:“发往北平的粮草悬而未决,倒不是因为户部不作为。”他端起茶盏看了一眼,将这头一道茶水浇在亭畔的花木中,“北疆战事频繁,大随又正值新旧皇权交替之时,北凉一直伺机而动,沈青樾早已料到今年会有战事,早在年关节前,便将各地的粮册,军饷粮饷的草本拟好了。
“只是,昭觉寺事变后,朱沢微将拨去西北马市买马的银两增添了一倍,原定买马四千匹,而今要买马八千匹。户部周转不开,这才拖了殿下北平的粮草。”
朱弈珩道:“其实也无可厚非,战时本就是用马之时,多投些银子在兵马上,也算为各地增补战力。”他想了想,“不过,朱沢微多买这些马,恐怕要先自己用?”
“因他现在急了。”柳朝明漫不经心道,“朱沢微非嫡非长,身上还背着谋害太子之嫌,想要问鼎哪有这么容易?且他甫一上台,新旧皇权交替不明,以至于江山各地埋了几十年的隐患齐齐爆发,他对外要平乱要当政,对内又想撵走四殿下杀了朱南羡来坐稳他的王座,身旁真正可信之人独有一个朱祁岳,但朱祁岳又是个拎不清的性子。
“朱沢微能怎么办?只有靠兵马——调凤阳军以增补兵力之名进驻北大营,买来的八千匹马,三千匹都先配给他的凤阳军。他心里是明白,乱象之下,谁握着兵马大权谁就握有天下。”
第二道茶烹好,朱弈珩提了茶壶,为自己与柳朝明重新斟得一盏茶,点了一下头道:“是,乱象之下,唯有兵马才是王道。”
他将柳朝明方才的话咂摸了一番,忽而笑道:“所以你今日故意将文远侯与苏府老爷的信呈于奉天殿,借着为苏时雨洗清冤屈的契机,引朱沢微对她的身份起疑?因他追究?你是想让东宫一党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柳朝明没什么表情地道:“随你怎么想。”
朱弈珩续着笑道:“当年苏时雨落水后,十三连夜送走两个承天门侍卫,我的人觉得可疑,便混在朱沢微的追兵里头掳了一个走,一问才知苏时雨竟是个女子。我连夜写信给四哥,跟他说应天府苏晋可利用,过了三个月,四哥竟回信说,你柳大人要保此人。
“我当时还不信,深以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铁石心肠出了名,不害人已很好,何来保人?直到昭觉寺之变,大人险些因一封令苏时雨避祸的信函毁损大局,我才知四哥所言不假。”
他一顿,琥珀色的双眸望向柳朝明:“柳大人如今是幡然醒悟还是破罐子破摔?怎么突然就悟出了棋子当用则用,当弃则弃的道理?”
柳朝明亦默不作声地回看向朱弈珩,忽而也是一笑:“此事本官故意与否有何要紧?东宫一党与朱沢微之间已成死局,倘若本官不将苏府老爷与齐帛远的信呈于殿上,朱沢微便不想法子杀苏时雨杀沈青樾了吗?拖得愈久,局面只会愈不利,光靠苏时雨一人奔忙,便是做成刑部侍郎,掌了刑罚大权,也是行于刀尖之上,动辄粉身碎骨。”
他说着,添了一句,“眼下这种态势,想要付出最少的代价扳倒朱沢微,你我都不行,除非朱南羡与沈青樾出手。”
朱弈珩道:“你既知道苏时雨近日奔忙是为任刑部侍郎一职,何不将就着两日后,内阁与三法司议决之时,点了她的名,帮她一把?”
“她不需要我帮。”柳朝明收袖步到石桌前,看了眼朱弈珩沏的第二道茶水,水清叶卷,浮浮沉沉,便将茶盏握在手里,“且我也不会帮她。”
“既然背道相驰,一切就该各凭本事。”
苏晋受了拶刑,离开奉天殿后便去了太医院。她的手虽未伤及筋骨,但指间皮肉皆有破损。医正方徐为她上过药,叮嘱她十日内不可提笔,不可负重,不可操劳过度,切忌留下病根。
苏晋一一应了,这才回了都察院,命翟迪着人去查苏家小妹苏宛进京一事。翟迪一日后回复说,苏宛与那太仆寺的邱使丞已走到了京师附近,大约这两日就该进正阳门了。
时已二月末,清明前夕,苏晋恰逢一日休沐,本打算去正阳门接苏宛,但又想到朱沢微命沈奚不日便去太仆寺上任,取舍之间,便命刚从乡里回来的覃照林去正阳门接人,自己去赵府别院看沈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