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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摄政王看了眼太后,微笑着碰了碰鹰钩似的鼻,“莞莞要出宫去住,你怎么看。”
太后沉默半晌,烛花一闪,啪地一声,摄政王攥住了她肌白如霜的素手,赵潋埋着脑袋不敢看,连偷瞟都不敢,太后也心惊肉跳,看了眼女儿,又咬着下唇,轻声道,“既、既然莞莞想,就放她去罢。让她和谢珺,青梅竹马培养感情,也是好的。”
“本王也有此意,太后果然聪慧贤淑,深明本王心意。”
赵潋咬紧牙关,真想大吼一声,臭皇叔把你那猪蹄子从我母后身上拿开!但是她晓得利害,母后怀了小宝宝,说不准还是个弟弟,要是惹了摄政王,她的弟弟肯定就没有了。
赵潋在宫里住了半个月,又被送回了竹楼。
师父还是窝在他的小屋里,日复一日地草书着那句“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已臻化境了,但还是不余遗力地练着这几个字,师兄还是在饮酒练剑,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她在或者不在,他们都是那样悠闲。
赵潋满腹委屈没地方吐露,等谢珺歇下来,她没骨气地上前,拽了下他的袖袍,“谢珺。”
“小麻烦又怎么了?”
他笑吟吟地看着他,才蒜苗高的女娃娃,还不到他的胸口。谢珺要蹲下来同她说话,“在宫里不快活?”
怎么会快活。谢珺这么聪明,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他也太小了,赵潋知道他一直深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为萧墙祸起、大厦将倾的朝廷出一份力。他是谢家长子,却只能终日窝缩在城郊,抱着摄政王赐予的文昭公主驸马的花名,做一个富贵闲人。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谢家不会长久了。
从赵潋偷听到谢珺与于济楚说的那番话开始,她就知道了,谢珺对谢家岌岌危矣的情势早就有了察觉。
赵潋绞住了手指,“我再也不想回宫里了。我怕。”她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指,“我什么都做不了。谢珺,我不是公主就好了。”
他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赵莞莞,人生之中哪有那么多如果?赵潋不能不是赵潋,谢珺也不能不是谢珺。”
谢家满门被灭的那天,谢珺一早从竹楼不辞而别,赵潋还好梦憨甜,白天跟着师傅山秋暝出门去钓鱼,那天,师父握着钓竿的手一直在抖,赵潋呆呆地撑着脸蛋看着,“师父,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师父将斗笠压得很低,很低很低,豆大的水滴从斗笠底下滴出来,打到了手背上,还有一滴,溅落在赵潋的小脸颊上,她突然害怕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哭。
“莞莞啊,你师兄,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是,他才十三岁,才……十三岁。”师父哭了,说不下去了。
第二天,赵潋在竹楼收到了谢珺的死讯。
谢家起了一场大火,夜里起的,烧得清贫雅正的谢府鸡犬不剩,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谢珺。赵潋愣愣地听完,问前来接她回宫的张公公,“我师兄呢,真的死了么?”
当张公公告诉他是的,尸体已经从谢家找出来了时,赵潋傻傻地跌坐了回去。
骗子!说什么陪她一辈子……
可他这辈子怎么这么短?
赵潋没什么朋友,这是她在世上最后一个,真心信任过的大哥哥。
他走后,再也没有人手把手地教她下棋,还打她手板心,骂她是笨丫头了,再也没有人把她抱上马背吓唬她,骗她吃姜,骗她捅马蜂窝了,谢氏少年,成了汴梁城惊鸿一瞥的一道短暂风景,一颗璀璨流星,消亡了。
赵潋眨眨眼睛,看向沉思之间的君瑕,事情过了十年了,白云苍狗说来一瞬,当年的人死者已矣,幸存者也各安天涯,可还是会让人红眼睛。
“谢珺走得很可惜,对不对,先生。”
君瑕散落的一绺墨发碰到了妆台上半翻的脂粉,染了一截粉红,他自己还没有觉察,淡淡道:“是很可惜,不过他没得选。公主也不必再介怀,那些不愉快的前尘往事还是忘了的好。”
第30章
于济楚抓获了一个硬骨头的刺客, 赵潋亲眼见到烧得滚烫,戳入水中能刺啦溅起一波白雾的烙铁, 就搁在他眼前了, 那人虽然害怕,但脾气却硬得很, 始终不肯招,也不知道拿了别人什么好处。
巡御司的审死堂, 顾名思义, 审死不审活,能押到这里上刑的, 大多都是黑道上吃得开, 身犯死罪的。赵潋庆幸自己发现得早, 从虎口下救出了君瑕, 不然,他们家先生那么弱质彬彬的,即便不上刑具, 也吓破胆了。
于济楚审问不出什么,赵潋干脆抽出了匕首,“不然,本公主就阉了你?”
“不不!”那人瞳孔一缩, 锁着四肢的铁链子哗啦乱响, 漆黑无光的密牢里,实在太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刺客也是有人身尊严的, “你敢来,我咬舌自尽!”
赵潋一怔,“这么有原则?”
刺客紧绷的心弦松了下来,嘴里却仍然骂骂咧咧的,“妈的,这世上最讨厌的就是小白脸子和女人!”
赵潋收紧了外罩的海棠色宫绡长斗篷,火星子一吐,将她白皙的肌肤映得如脂如蜜。她扭头转向沉默地夹着火钳的于济楚,于济楚皱眉道:“他已招认,那天用连弩伤他的人,是个年轻男人。”
赵潋是不知道于济楚对她还有什么心思,只是他偷偷向太后说了些什么,弄得太后对君瑕现在大是防备,赵潋不肯信,也不想追究那人到底是谁。她将匕首还入刀鞘,绑在手腕上,淡声道:“老兄,其实你不肯招认,我也知道,你的刀法来自江湖,不是世家豢养的打手,而是被雇来的,也有可能是受到了威胁,让你不但要听从他们号令,还不能泄露秘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