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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赵潋确实精神头不大好,这几日时而觉得困倦,她身体向来好,鲜少生病,吃什么都觉着香,近日却时常食欲不振,犯恶心,唯独这酸酸甜甜的果子还勉强吃得下几颗。因而她只是揪了几只葡萄,便犯了困。
等百官开始祝酒的时候,赵潋便晕乎乎地靠住了君瑕,“唔,你方才抓我的脉,可诊出什么了没有?我怕是吃错了东西。”
君瑕的指腹碰了碰她额前的发帘,掠过一缕轻柔的风,他敛着薄唇,目光复杂,似是疼惜,又似是无奈和决绝。
赵潋眼神懒懒,轻轻抽了口气,无意之间嗅到了他身上一股寒梅的冷香,便笑着挥开了他的手,“我就知道你骗我,你哪儿懂什么歧黄之术,就以往师父教的那点儿皮毛才不够用,记得么,你连我的小灰兔都医死了。”
“莞莞。”他本欲说话,可声音却哑然,如一口辛辣的浊酒哽在喉间,呛得眼红发胀,难以发声。不该来的总是极快的,连他都措手不及。
“太后。”
殿内的喁喁私语之声被卫聂突然之间喝破,曾百战黄沙、杀得周国将领望风而逃的辽国异姓王,端起了犀角杯,气势凛然地走到了场中,他单手执杯,单手横于胸前,朝太后与皇帝施了一礼。
在寂静下来的行宫殿内,他朝着玉阶上的太后和皇帝朗朗说道:“鄙国乃小国,卫聂更是不足挂齿,但卫聂对公主心意可昭日月,为何卫聂数度上书对公主陈情美意,太后皆视而不见,而却亲自为公主,与贵国谢珺赐婚。”
“我听说过他!”不待太后蹙眉回话,卫聂当着列之众人,堂而皇之地指着君瑕道,“此人乃是你们大周传闻之中的天才神童,本王对也曾学弈八年,对棋道也有几分钻研,雕虫小技,虽不敢自负,擅称定能胜之,但,也未尝不敢一试。”
四下哗然。
太后亦是震动,朝赵清看去。
赵清道:“你可是想找谢珺切磋棋艺?钻研棋道本可修身养性,倘若靖南王想,朕今日在此,可为你们做个见证。”
卫聂颔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目光再度瞟过君瑕。
君瑕不避不退,若霁月之华,不可逼视。
卫聂笑道:“岂敢岂敢,可吾观之,怎么这新科驸马,竟面颊惨白,身姿纤瘦,印堂成黑紫之气,竟是一副短命之相,贵邦太后莫非真是不怕公主殿下年纪轻轻守寡?”
这话说得殊不客气,最该发火的便是赵潋,她蹭地站直起身,冷笑道:“阁下才是抢关夺寨,杀人如麻,血债傍身朝不保夕,我的驸马如何,轮不着你说三道四。”
“赵潋!”太后喝道,意图制止她的任性胡为。
原本君瑕也不让她搭理卫聂,但赵潋自己由人怎么泼脏水,谩骂也罢,就是由不得旁人说一句君瑕短命,那是她的逆鳞。
卫聂随手将犀角杯往身后扔去,侍从忙跟着接到手里,卫聂笑着抚掌,“好,好气性!公主殿下果然比贵国一帮无胆鼠类有气魄。我今日不找他下棋,”他擦了擦手,“既然我送给公主若干情书无一回应,那么卫某便想讨教讨教那谢公子胜我之处。可眼下他人却病怏怏的,可拎得起一只鸡么?公主,你可是年纪轻轻已守了活寡?”
“你!”赵潋怒极,拳头紧握。
她怒不可遏,若非顾虑两国体面,她早便一拳头砸上去了,狠狠砸塌他的鼻梁。
但手背忽而一暖,君瑕裹住了她的拳,将赵潋往下拽,赵潋心有不甘地坐回来,君瑕一只手拂在她的背上,替她摁住穴道,赵潋脊背一僵,顿时动弹不得。
她既惊且怒,知道他是这么个性子,受不得激将法,她竟然没有防备……
君瑕徐徐起身。
一袭翩然轻薄的白袍,撒着星点的木兰暗纹,如流水一泻至地,显得人分外单薄清瘦。教人一看,确实是病怏怏的,要说大限将至,恐怕也有人信得。
众人怔了怔,才知这个卫聂是有备而来。
卫聂哈哈大笑,“好,好极了,如此才算是个男人。谢公子,如今你一副病态,卫某也不欺人,倘若你能接我十招,便算你赢,卫某人即刻便将告辞。”
本来没有人想留下卫聂,最多也不过是想留下他的命罢了,但南人性懦,恐不敢和辽国主动开战,是故,有贼心没贼胆,没人敢动手留下卫聂之命。
君瑕微笑,“也好。”
赵潋怔住了。
这个男人真是要吃板子,她今日不该带他出来,留在公主府跪搓衣板也好啊。赵潋挣扎着欲冲破穴道,越发急迫,但愈是急迫便愈是冲不开,旁人只见她不动如山、挤眉弄眼地坐在席间都觉怪异。
赵潋目不转睛地盯着君瑕,眼光里的怒火似要将他点燃。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不要命了!
“谢珺。”
君瑕缓缓回眸,于济楚已提着长剑走了过来,将盈盈若秋水的剑递给他,君瑕按住剑柄,却听他压低声音道:“太冲动了。”
君瑕回以一笑,手掌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掸,“说好的信任呢,十年不见,我剑术亦精进了不少。”
赵潋挣动着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窥见了君瑕眼中那抹暌违经年的肆意和自负,如璀璨的落入深海的流星,她如同见到了少年谢弈书,临敌时不可一世、嚣张狷介,最受不得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