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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伯钦肃容,竟与她争辩:“正因为那样的官太多,我这样的官太少,大元才会从根上腐朽。你看边疆南蛮北狄、西戎东夷,皆虎视眈眈,若一朝战起,胜负孰料?自古便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做官也是这个道理,难道还需要我重申?”
楚姮以前在国子监读书,教书的太傅没一个敢这样说她,但自从遇见蔺伯钦,她好像经常挨训。
而且每次还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大元腐朽,这是不争的事实。楚姮的父皇也因此忧虑,但内忧外患,朝野纷争,让她父皇无暇顾及其它,只想着如何稳固皇权。为了稳固他的皇权,不惜让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下嫁给陈俞安,可是,有谁来问过她是否情愿?
想到这些,楚姮神色瞬间落寞。
她低着头,一缕发丝从额前长长垂下,搭在左眼纤长卷翘的睫毛上,不发一语的样子,楚楚可怜。
蔺伯钦见她这幅模样,还以为自己说了多重的话。
回头一想,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
到底是他先败下阵来,语气无奈:“罢了,方才是我语气太重,你莫往心底去。”
楚姮本就没生他气,可见他这样,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她微微侧头,不让蔺伯钦瞧见她的得意的小表情。
“我怎么会往心底去呢?只要夫君别辜负了我的心意,将这碗梨汤给喝了。”说完,她顺手将汤碗递过去。
蔺伯钦迟疑了一下。
楚姮柳眉微蹙,左手捂心:“看来夫君根本不想对我道歉呢。”
她一双眸子仿佛盛满盈盈秋水,朝人望来,心旌荡漾。
明知道不安好心,可鬼使神差的,蔺伯钦便接过汤碗,像喝药一般,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蔺伯钦脸色很不好,他甚至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荒唐的举动——色令智昏!
怪不得她能连嫁三任丈夫……
蔺伯钦眸色一暗,将空碗远远推向旁边。
就在这时,门外胡裕来报:“大人,宋志河说他想起一个线索,要亲自禀告给大人。”
楚姮没有留意到蔺伯钦神色,反而喜道:“快走快走,我们一起过去听听。”
“你先回去。”蔺伯钦沉着脸。
楚姮一头雾水,刚才两人还相谈甚欢,怎么眨眼之间这人又变脸了?她直言道:“蔺伯钦,你怎么回事?翻脸比翻书还快?”
蔺伯钦皱眉不悦:“方才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转身就忘了。”
“你刚才说什么啦?哦,想起来了,你刚才说你语气太重,给我道歉来着。”
“……不是这句!”
“那我就不知道了。”楚姮又拿出耍赖的本事,拽着蔺伯钦的衣袖往刑房去,“走啦,别耽误审案,人命攸关啊蔺大人——”
胡裕眼睁睁看着楚姮将蔺伯钦拉走,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这也太玄幻了吧!
他们一直恪守礼教,端正言行的蔺大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夫人给拽走了。而且明明很生气,愣是忍耐着没翻脸。
胡裕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快步跟去。
蔺伯钦拿耍赖的楚姮完全没辙,到了羁候所,整了整官服,又瞪了楚姮一眼:“你当真毫无规矩可言。”
楚姮腹诽,若她拿出皇宫中的那套规矩,恐怕蔺伯钦要吓死。
宋志河比上次还要憔悴。
他眼底两抹青色,看起来似乎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见到蔺伯钦,忙跑过来,险些匍匐不稳。
“蔺大人!蔺大人!我想起来一件事,一定要告诉你!”宋志河激动极了,“我虽不记得那车夫的模样,可是我看到他左手手腕上有一个齿印!对了,那齿印的颜色还很鲜,应该是才受伤不久!”
楚姮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看向蔺伯钦:“这和秦安县的目击者所见一样!”
蔺伯钦显然也很震惊,他还算镇定,问:“前些日子你为何不提此事?”
“我、我当时沉浸在娇娇去世的悲痛中,而且头脑发热,真的没有想到……在羁候所这么久,我努力的回想,总算想到这个。但不知,这对大人破案有没有帮助?”
蔺伯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或许有。”
楚姮不禁觉得好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或许有是个什么鬼答案。
“至少现在可以肯定,宋志河不是杀害杜娇娇的人。”楚姮扭头看向蔺伯钦。
蔺伯钦无法给宋志河定罪,按例至多关押半月,半月后要将他释放。
何况宋志河准确的说出凶犯特征,没有再关押他的必要。
想到这里,蔺伯钦道:“等后天主簿回来,我会让他写一份文书,将你释放。今日天色已暗,你恐怕还得再委屈一晚。”
宋志河忍声哽咽:“我没什么,只要能找出杀害娇娇的凶犯,即便在这羁候所住一辈子,我也甘愿。”
蔺伯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回去路上,楚姮忍不住唏嘘感叹:“这宋志河对杜娇娇,当真情深意重。”
蔺伯钦闻言,并未展颜,眉间仿佛凝聚着一团阴云化不开。
“是么?”
楚姮听他语气不对,抬头看他:“你不觉得?”
“我不知道。”
蔺伯钦倒是实话实说,他这辈子没爱过什么人,没喜欢过什么东西,对于感情之事模棱两可。
不知为何,他顺口就道:“你应当很有感触,毕竟嫁过三任丈夫,总有一个对你情深如此。”
“……?”
楚姮愣了一下,才回过味儿来:“蔺伯钦,你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怎么说话不中听?”
蔺伯钦怔了怔。
是了,他怎能说出这种话,简直愧对所读圣贤书。
蔺伯钦脚步一顿,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歉,就听楚姮撂下一句“没错,那三个夫君都对我情深意重的很,就你这个对我最不好!”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
一连好几天,蔺伯钦都没有回家,采花大盗的案子也没听到进展。
楚姮那日和蔺伯钦闹了不愉快,都懒得去县衙找他。刚好温兰心的丈夫去外地做绸缎买卖,温兰心也闲着无聊,两家住得近,便成天黏在一块儿。
这日,楚姮坐在邓家的后院,看温兰心绣鸳鸯。
午后的暑气已经消散,阳光从树荫里弥留下来,斑斑点点。楚姮手肘撑着石桌,忍不住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