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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二日一早,卓定就跟其他人出了门打探消息。
沈绛打算带着阿鸢,去找一个牙行,租一处住所。
京城物价高昂,他们这么多人一直住在客栈,不是长久办法。
可逛了几处之后,都没找到合适的住所。
沈绛只能带阿鸢回客栈,两人奔波了一早上,回来就上了大堂二楼用午膳。
这客栈正对着街道,窗子半支着,楼下小贩的叫卖声,格外清晰。
直到小贩的吆喝声响起,“糖葫芦,糖葫芦,又大又圆的糖葫芦。”
这次连沈绛都颇感兴趣的凑过来。
阿鸢惊喜道:“小姐,是卖糖葫芦的。”
这丫头嘴馋,以前在衢州时,沈绛带她出门,她都要买上一串糖葫芦。
透过窗子就看见一堆小孩子,此刻正站在一个买糖葫芦的小贩旁边,小贩手里抱着一根长棍,上面插着一根又一根鲜艳欲滴的糖葫芦。
红色的山楂,裹着泛着金黄色泽的糖浆,显得格外诱人。
沈绛看着阿鸢心痒难耐的模样,她轻摇扇子,“走吧,少爷带你买糖葫芦去。”
“谢少爷。”阿鸢正要做福身礼,却又想起她现在穿着男装。
沈绛潇洒转身,径直下了楼。
阿鸢很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
待她们到了小贩身边,有孩子手里拿着刚买到手的糖葫芦,而更多的孩子,则是眼巴巴的看着。
毕竟这样在大街上四处乱跑的孩子,多半都是平民百姓家里的。
手里连一个铜子,估计都拿不出来。
阿鸢拿出荷包买下糖葫芦,拿到手里,才发现小孩子的目光刷的盯向她。
沈绛轻笑出声,看着阿鸢:“真好意思,让人家看着你吃啊?”
阿鸢正嘟嘴。
就听沈绛说道:“老板,麻烦给他们每人拿一串糖葫芦吧。”
小贩没想到,今日竟能遇到这样大方的主顾。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将一根一根糖葫芦递给身边的小孩子,还不忘说:“你们得谢谢这位小公子,是他今日请你们吃糖葫芦。”
“谢谢公子。”
“谢谢公子哥哥。”
这些孩子拿到糖葫芦后,嘴巴也跟抹了蜜似得。
特别是离沈绛最近的小姑娘,用粉色头绳扎着花苞头,虽然皮肤被晒的有点儿黑,却笑起来有个小酒窝,还甜甜的叫自己公子哥哥。
就在沈绛将银子给小贩时,旁边却突然响起喧哗声。
“爹,爹,我不要跟他们走。”
只见前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被两个彪壮汉子,一左一右拉着,拽到停在路边的马车旁边。
“你们要卖,就把我卖了。别卖我闺女。”一个老汉追着跑了出来。
其中一个大汉,不耐烦的伸手将人推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拿不出银子,就拿你姑娘抵。这么个黄毛丫头,咱们王掌柜的愿意免了你一百两银子的欠债,你就烧高香去吧。”
老汉身体虚弱,被他这么一推,就仰倒在地上。
沈绛皱眉望着这一幕。
突然听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小男孩说:“二花,那不是你爹和你姐姐嘛。”
那个有点儿黑,笑起来甜甜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姐姐的手,大声喊道:“你们凭什么带我姐姐走,我打死你们这帮坏蛋。”
小姑娘人小,蛮劲却有。
见自己拉不动那大汉,居然低头就咬在他手臂上。
这反而惹恼了对方,只见大汉将她后脖领子直接提起来,嘿嘿冷笑:“竟还有一个丫头呢,也好,本来这一个丫头也不够抵账的。两个一块带走。”
老汉一听,他们居然丧心病狂到,要带走自己两个闺女。
再顾不得其他,爬起来就抱住大汉的腿。
周围早已经被围堵起来,不少人站在街道两旁,看着这一幕,指指点点。
“作孽哟,我听说陈老大是因为婆娘生了病,实在没法子,去跟放印子钱的人借了钱。这印子钱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借的,现在还不上钱,被逼的要卖女儿。”
“这么花一样的小姑娘,还不知道要被卖到什么脏地方呢。”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阻止。
阿鸢气得直跺脚:“京城这样的地方,怎么也没人管管这些人。”
沈绛安静望着这一幕。
这些放印子钱的,瞧着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可是这些人胆敢白日之下这么行事,背后定是有人撑腰。
“你们干什么?”一声呵斥声,终于在哭声和哀求声响起。
沈绛抬眸看去,一个束银冠的紫衣男子,正越过人群走了进来。
总算是有人愿意出手管了。
围观众人本就对这一家三口有恻隐之心,如今心底都舒了口气。
大汉一脸不屑望着男子:“这是我们跟这老头之间的事情,你少管闲事。”
“青天白日,你们居然要强卖别人的孩子,你倒是说说看,你们是哪家丧良心的?”男子一脸嫌恶。
大汉又要说话,马车里一直端坐着的人,却掀起车帘,出声了。
“当初借钱的时候,他可是签了白纸黑字,如今还不上,倒是骂咱们是丧良心,这天底下也没这样的道理。”
陈老汉这会震惊望着说话之人:“可先前你们没说过,要让我卖女儿。”
“不卖女儿,你拿什么还。我劝你赶紧把卖身契签了,免得丢了你这张老脸。”
紫衣男子直接冷嗤:“字据呢,空口无凭。你们先把字据拿出来。”
坐在车内的人正要呵骂,这不知从哪儿来的黄毛小子,就听男子身边的小厮,拔高声音道:“我们少爷让你把字据拿出来呢。”
“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京城最大瓷器铺子,玉陶轩的少东家。”
沈绛看着这个小厮得意洋洋的嘴脸,突然被逗笑了。
这小厮到底是谁的人,是生怕他家少爷跟这帮地痞流氓打不起来?
还没如何,就先自报家门。
车里的王掌柜笑了:“原来是玉陶轩的少东家,恕我眼拙,竟是没认出来。”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字据,伸手到马车外,扬了扬。
“你既然要强出头,我也给姚老爷一个面子,今日只要你给一百两银子,这人你就带走。”
这男子还没开口,那小厮又抢着说道:“不就是一百两银子而已,你瞧不起谁呢。”
小厮三言两语,倒先替他家少爷做了主。
旁边围观的人群,一听这话,突然爆发如雷掌声。
话本子里头,英雄救美的故事,一向都受欢迎。
就连那位被卖了的小姑娘,此时一张脸红扑扑的看着男子。
紫衣男子看着小厮:“把银子给他。”
此时小厮脸色一变,低声说:“少爷,您忘了,去年底您犯了事,老爷再不许你从家里账上随意支钱。小的身上没戴这么多银子啊。”
沈绛离的近,听到这话,脸色更加古怪。
没钱你还撺掇自家少爷强出头?你是对面派来坑害你家的少爷的吧。
男子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此时王掌柜也看出他们拿不出钱的窘迫。
王掌柜冷笑:“既是拿不出银子,我劝姚少爷你以后别强出头,省的惹人笑话,丢了你们姚家的脸面。”
“笑话,我姚羡岂是欠债不还的。你拿着字据,直接去我姚家要钱。一百两银子,分文不少。”
本来正摇头这男子太冲动的沈绛,在听到姚羡二字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羡?
是她梦境中的那个姚羡吗?
在梦里,她还真的梦到了几个日后在京城颇为有名的人物。
这个姚羡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只是个富商家中的长子,结果后来犯事被逐出家门。他干脆一不做不二休,竟直接南下入了海,远赴西洋。
海运贸易风险极大,在海浪上搏击,无异于与天斗。
但回报也极丰厚,几年下来,姚羡积攒大量财富。
而后他用这桶金作为经商资本,一跃成为整个大晋最为富有的人之一。
只是,不管日后多风光富有,现在的姚羡面临一百两都拿不出来的窘境。
此时王掌柜冷笑:“姚公子,你我两家虽无交情,不过我年长你些许年岁,不妨作为过来人送姚公子一句话。”
“以后没事儿,可千万别随便强出头。”
姚羡作为年轻公子哥,平时也被吹捧着,何曾被如此奚落过。
姓王的这句话,如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他脸上狠狠掴了一巴掌。
周围的百姓,此刻也隐隐浮躁起来。
“怎么回事,这个姚公子不会真没钱吧?”
“所以说这些公子哥,都不靠谱,没钱逞什么能嘛。”
就在这些议论声渐渐汇成嗡嗡声,环绕在姚羡耳边,他一张白净的脸皮,也浮起红晕。
直到一张银票,出现在他眼前。
待他抬头望过去,看见一个俊美无俦的小公子站在自己面前。
“公子乃是商贾大家出身,又不是那些暴发户一样的人,出门在外,没带大额银票也是常有的事。”
王掌柜沉下脸色,怒道:“臭小子,你指桑骂槐的说谁呢?”
放印子钱的这些人,哪怕各个身价不菲,但即便是商贾,都不屑于他们为伍。
认为他们是靠着下九流手段发家的暴发户罢了。
沈绛丝毫不惧,轻摇折扇,眉眼含笑的望着对方:“说谁,谁生气。”
“你……”王掌柜正欲发火,可周围已哄然大笑起来。
姚羡接过沈绛手里的银票,双手抱拳行礼:“谢谢小公子仗义出手,这百两银票是我借你的,待我回家后,必会遣人送回来。”
说完,他直接将银票递给王掌柜:“银票拿着滚吧。”
王掌柜咬牙望着他,最后却还是一把抓过了他手里的银票。
待王掌柜撤了,见没热闹瞧,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
姚羡转头就又说道:“还未曾问过小公子姓名,今日之事,姚羡感激不已。”
此时,沈绛用近乎温柔的目光望着他。
昨天她还在赚钱的事情,今个就天降良缘。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哪里还是一个单纯的人。
这分明就是个行走的金元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