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着裴照的筚篥。曲调由婉转转向激昂,如同玉门关外,但见大漠
荒烟,远处隐隐传来驼铃声声,一队驼队出现在沙丘之上。驼铃
声渐摇渐近,渐渐密集大作,突然之间雄关洞开,千军万马摇旌
列阵,呐喊声、马蹄声、铁甲撞击声、风声、呼喝声??无数声
音和成乐章,铺天盖地般袭卷而至,随着乐声节拍越来越快,米
罗亦越舞越快,飞旋似一只金色的蛾子,绕得我眼花缭乱。
那乐声更加苍凉劲越,便如一只雄鹰盘旋直上九天,俯瞰着
大漠中的千军万马,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大风卷起的尘沙滚滚
而来??等我吃得肚儿圆的时候,那只鹰似乎已经飞上了最高的
雪山,雪山里雪莲绽放,大鹰展着硕大的翅膀掠过,一根羽毛从
鹰翅上坠下,慢慢飘,被风吹着慢慢飘,一直飘落到雪莲之前。
那根鹰羽落在雪中,风卷着散雪打在鹰羽之上,雪莲柔嫩的花瓣
在风中微微颤抖,万里风沙,终静止于这雪山之巅??
筚篥和铁笛戛然而止,酒肆里静得连外面檐头滴水的声音都
听得清清楚楚。米罗伏在桌上不住喘气,一双碧眸似乎要滴出水
来,说:“我可不能了。”那些波斯商人哄地笑起来,有人斟了
一杯酒来给米罗,米罗胸口还在急剧起伏,一口气将酒饮尽了,
却朝裴照嫣然一笑:“你吹得好!”
裴照并没有答话,只是慢慢用酒将筚篥拭净了,然后递还给
我。
我说:“真没瞧出来,你竟然会吹这个,上京的人,会这个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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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裴照答:“家父曾出使西域,带回的乐器中有筚篥,我幼时
得闲,曾经自己学着吹奏。”
我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你的父亲是骁骑将军裴况。我阿
爹和他有过交手,夸他真正会领兵。”
裴照道:“那是可汗谬赞。”
我说道:“我阿爹可不随便夸人,他夸你父亲,那是因为他
真的能打仗。”
裴照道:“是。”
他一说“是”,我就觉得无趣起来。好在那些波斯商人又
唱起歌儿来,曲调哀伤婉转,极为动人。米罗又吃了一杯酒,知
道我们并不能听懂,她便用那大舌头的中原官话,轻声唱给我们
听。原来那些波斯胡人唱的是:“其月汤汤,离我故乡,月圆又
缺,故乡不见。其星熠熠,离我故土,星河灿烂,故土难返。其
风和和,吹我故壤,其日丽丽,照我故园。知兮知兮葬我何山,
知兮知兮葬我何方??”
我随着米罗唱了几句,忍不住黯然,听那些波斯胡人唱得悲
伤,不觉又饮了一杯酒。裴照微微颔首,说道:“思乡之情,人
尽有之。这些波斯胡人如此思念家乡,却为何不回家去呢?”
我叹了口气:“这世上并不是人人同你一般,从生下来就不
用离开自己的家乡。他们背井离乡,知有多少不得已。”
裴照沉默了一会儿,看我又斟了一杯酒,不由得道:“公子
饮得太多了。”
我慷慨激昂地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见裴照似乎很诧异地瞧着我,我伸出了三根手指,说道:
“别将我想得太能干,其实我一共就会背三句诗,这是其中的一
句。”
他终于笑起来。米罗卖的酒果然厉害,我饮得太多,走出酒肆的时候都有点
儿脚下发虚,像踩在沙漠的积雪上一般。雨还在下,天色渐渐向
晚,远处朦胧地腾起团团淡白的雨雾,将漠漠城郭里的十万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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