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因为我一直病着,所以东宫里仪注从简,许多事情都不
再来问过我。从前赵良娣虽然管事,但许多大事表面上还是由我
主持,我病了这么些日子,连宫里的典礼与赐宴都缺席了。等我
的病渐渐好起来的时候,绪宝林又病了。
她病得很重,终究药石无灵,但东宫之中似乎无人过问,若
不是永娘说走了嘴,我都不知道绪宝林病得快死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决定去看她。也许是怜悯,也许我想让李承鄞觉得,一切没有什么异样。或者,让李承鄞觉得,我还
是那个天真傻气的太子妃,没有任何心计。
绪宝林仍旧住在那个最偏远的小院子里,服侍她的两个宫
女早已经又换了人。巫蛊的事情虽然没有闹起来,可是赵良娣得
了借口,待她越发地刻薄。我病后自顾不暇,自然也对她少了照
拂。我觉得十分后悔,如果我及早发现,她说不定不会病成这
样。
她瘦得像是一具枯骨,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发梢枯黄,像是
一蓬乱草。我隐约想起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还是在宫里,她
刚刚失去腹中的孩子,形容憔悴。但那个时候她的憔悴,是鲜花
被急雨拍打,所以嫣然垂地。而不是像现在,她就像是残在西风
里的菊花,连最后一脉鲜妍都枯萎了。
我唤了她好久,她才睁开眼睛瞧了瞧我,视线恍惚而迷
离。
她已经不大认得出来我,只一会儿,又垂下眼帘沉沉睡
去。
永娘婉转地告诉我太医的话,绪宝林已经拖不了几日了。
她今年也才只得十八岁,少女的芳华早就转瞬即逝,这寂寞
的东宫像是一头怪兽,不断吞噬着一切鲜妍美好。像鲜花一般的
少女,只得短短半载,就这样凋零残谢。
我觉得十分难过,从她住的院子里出来,我问永娘:“李承
鄞呢?”
永娘亦不知道,遣人去问,才知道李承鄞与吴王击鞠去了。
我走到正殿去等李承鄞,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看到七八
轻骑,由羽林郎簇拥拱卫着,一直过了明德门,其余的人都下了
马,只有一骑遥遥地穿过殿前广袤的平场,径直往这边来。我忽
然觉得心里很乱,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李承鄞,很久以前
虽然我也不是天天能见着他,可是隔一阵子,他总要气势汹汹地到我那里去,为了乱七八糟的事同我吵架。但现在我和他,不见
面了,也不吵架了。
我其实一直躲着他。在我想起从前的事之后,我明明应该杀
了他,替所有的人报仇。
也许,今天去看绪宝林,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寻一个,来
见他的理由。我看着他骑马过来,心里突然就想起,在大漠草原
上,他纵马朝我奔来,露出那样灿烂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那样笑过吧?毕竟那是顾小五,而不是太子李承
鄞。
内侍上前来伏侍李承鄞下马,他把鞭子扔给小黄门,踏上台
阶,就像没有看到我。
我站起来叫住他,我说:“你去看一看绪宝林。”
他终于转过脸瞧了我一眼,我说:“她病得快要死了。”
他没有理睬我,径直走到殿中去了。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初夏的风吹过我的脸颊,带着温润的气
息,春天原来已经过完了。
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和他吵架,逼着他去看绪宝林,哪怕
绑着他,我也要把他绑去。
可是现在呢?我明明就知道,不爱就是不爱,哪怕今日要咽
下最后一口气又如何,他怕已经早就忘了她。忘了那个明眸皓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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