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
一想到未来茫然无可依,甚至连思念的对象都没了,涡轮司机就不寒而栗。越是逼近归期,涡轮司机就越心急。也许面子上看不出什么,依然悠闲淡定,心却不受自己控制,脑袋一沾枕头就开始满负荷工作。与安娜不同的是,涡轮司机的梦境简洁,内容完整,没什么象征的东西,总梦见自己临去机场了找不到飞机票,找到飞机票了又找不到护照,出了门没搭上车,到了机场飞机正好腾空;或者是回去以后学校已经开学而自己耽误了课;再或者是前脚刚离开安娜的家后脚再回去,房子就不见了。
涡轮司机突然迷信起来,梦的兆头不好啊!大多是不吉利的。涡轮司机宁愿相信"反梦"这句话。也许,梦在告诉他,如果不将心事说出来,这一辈子就耽误了?
涡轮司机边下棋边试探地问安娜:"做噩梦是卜吉,还是卜凶?"安娜回答:"上半夜做的还是下半夜做的?上半夜卜凶,下半夜卜吉。若是午睡做的,就是白日梦。"安娜举着棋子看不出面部有什么好奇,甚至没追问涡轮司机究竟梦见了什么。也许以安娜的冰雪聪明,心中大概有数了。"眼皮跳不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看你心神不宁的,怕是凶相环绕。"
涡轮司机勉强笑笑,却觉得苦涩,有心想跟安娜逗乐,又觉得嘴角沉重,积压在心头几十年的话蓦地蹦了出来,没考虑后果。
"安娜,你不觉得上天造物弄人?如果是现在的时代,回到二十年前,也许我们俩已经双双在美国了。"涡轮司机夹着黝黑的围棋子的手指突然停顿下来。
"是啊!我这辈子已经毁了。不过也平衡,像我这样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我也不算垫底的,王晓培不是到现在都在长风乡下回不来了?人要知足,要学会平衡。否则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安娜抱着茶杯,以安慰自己无数遍的话来安慰着涡轮司机。
"如果,如果你现在有机会重新再来呢?"涡轮司机并不抬眼看安娜,将棋子轻轻落在设定的位置上。
"什么意思?"
安娜看着涡轮司机。涡轮司机也看着安娜。
"我想带你走。我们白白浪费了二十年,我很心疼。可是一想到未来,也许我们还有三、四十年甚至更久,我就不后悔了。"
"什么意思?"
"跟我走,去美国。我那里现在一切都稳定了,你可以干你爱干的事情,读书也可以,在家里呆着也可以,总之做你喜欢的。我在学校里教书,如果你想继续你的学业,在我们学校里选课是免学费的。你可以一直学下去。"
"你开玩笑?我多大了!"
"你才多大?美国学校里须发全白的学生也有,你怕什么?凭你的基础,凭你的聪明,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还有我。"
"那不可能!孩子怎么办?"
"孩子当然带着。孩子在国外生活,应该比国内好。二多子那么聪明,虽然成绩不好,我觉得是教育体制的问题,换一个环境,应该更适合他发挥特长。中国孩子去了美国,基础比国外孩子好,语言抓一下,适应能力会比我们强。女儿就不用说了,女孩子在西方社会比男孩子受欢迎。你若喜欢,就都带着。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现在这个年纪,想再有个小孩子也不太可能了,我会当他们亲生的一样。"
"不行!这不行!这对王贵太不公平了!时代的错,又不是他的错。何况他那么爱孩子,孩子是他的命根。老婆可以不要,孩子不行。带走了就是要了他的命!"
安娜最初拒绝的方向就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里。从她的言语里,涡轮司机听出来,不是她不肯,而是她觉得对不住王贵。
"当然不是他的错。他是好人,好人不等于好的爱人。安娜,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涡轮司机很坚定,"我知道这对王贵不公平。要不,二多子留给爸爸,我们带女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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