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胶
亚平搓着手围着他妈四下乱转,不晓得说什么既不火上浇油,又能平息事端。他能沟通的,只有他老婆,他显然不能跟他娘说:“丽鹃每天很辛苦,你不要挑她毛病。”在亚平眼里,老婆是和自己一体的,是自己一丈之内可以管辖的范围,是可以商量统战的对象,而娘,你永远只能俯首帖耳低眉顺眼。有些话,他明知道老太太说得肯定不合媳妇的心,可他不能跟妈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叫你好看!”这种发狠的怒气,这种带着隐隐威胁的话,只能对与自己同榻缠绵,也许以后要相伴终身的老婆说。这里有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古训,对老婆,两个人是平等的,而对母亲,你只能是谦卑地感恩地依顺。和母亲,你没道理可言。
在母亲眼里,她为你贡献了一切,包括你的骨你的血,她可以继续为你贡献一切,只要你需要,她连心都可以掏给你,因此,她对你也有绝对的说一不二的权利,这种彻底的奉献,只有母亲对儿子才有,即使是儿子从外头带回来的女人,也不会做如此彻底的奉献。她的管辖范围不仅包括亲生的儿子,还包括儿子捎带回来的外人——无论这个外人儿子有多么喜欢,但不可否认,她就是外人,她偷走了儿子的心,偷走了儿子对娘的感情,偷走了儿子孝敬娘的钱,甚至最后要凭借着儿子的儿子对她当头一击。在这个女人成为她孙子的妈的时候,这个对家没有一点贡献的,这个对家完全侵略的女人瞬间就可以与为家贡献了一辈子的娘平起平坐。
亚平妈已经预见到未来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当丽鹃的肚子大起来,当丽鹃的身上背负起这个家族香火延续的重任的时候,即使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很留恋历史的舞台,也不得不在暗淡的灯光下仓促退场,并从此失去了发话的权利。丽鹃的肚子,将成为主角转换的关键。因此,亚平的妈必须在丽鹃的肚子宣布主权地鼓起来以前,将整个家庭推上自己的轨道,按自己规划的家庭生活道路前进,要将媳妇变成李家第N代的接班人。因为,亚平妈在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婆婆胁迫着,使着内力定型的。
所以,丽鹃回来的时候,看见已经被娘再次洗过脑子的亚平坐沙发上等。亚平不能再跟丽鹃提什么要求了。亚平说的,丽鹃都做到了。至于爱和尊敬,这个是无法要求的,这个必须发自内心,心悦诚服,否则所有的定义都是空的。
“丽鹃,这么晚才回来?太累了,身体受不了,以后还是回家来吃饭吧!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多好?”丽鹃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婆婆耳提面命的结果,也许婆婆说得更加露骨不入耳,到了亚平这里不晓得擦了几斤粉,戴了几朵花才变得如此柔和动听。
“不必了。这个家是你的,不是我的,什么时候你妈走了,什么时候我回来,这样好,互相不沾,我也按你说的做了,不冲突。”
“丽鹃,我怎么说才能让你开心点儿?她是我娘,你是我老婆,你替我想想,好吗?”丽鹃懒得再就同一个问题跟亚平废话下去,再争论的结果,亚平也许就故技重施,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再退让一点点,也许此次还变本加厉,如电视上放的那样,再加上抽自己几个耳光,越发显得可怜并博取丽鹃的同情。丽鹃不想在亚平身上只剩下同情怜悯,而不再有爱情。
丽鹃不搭理亚平,掉头回房间,亚平又一个夜晚面对丽鹃冰冷的背。
十 拨云见日
现在,亚平面临在娘与媳妇中间必须选择一个的境地。否则,眼见丽鹃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娘的怨气生生不息。亚平想了想,决定委婉劝娘回去。这句拒绝的话,一定不能从亚平的口里说出,如果说出,就永远地伤了娘的心。亚平在单位里给他姐打了个电话,口气里的无奈让他姐冠华一听就明白了。“丽鹃容不下咱妈吧?”“不是,是咱妈容不下丽鹃。”“不可能!咱妈这样宽容大度好脾气的婆婆,哪儿找去呀,你见过比咱妈还勤快的娘吗?”“就是太勤快了,她嫌丽鹃懒,现在都不能坐一张桌子吃饭了。你想个理由把妈接回去吧!求你了。”“好吧,我想想。”“还有!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可不能跟爹娘说是我叫他们走的。”“放心!瞧你那几根花花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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