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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同存亡(一)
陈当好是在衣柜下面发现监控设备的。
如果梁津舸是给吴羡做事,那么这个设备必定价格不菲,功能也一定强大。自她发现梁津舸和吴羡有联系后,几乎每天回到房间都要检查一遍。关了灯,手机摄像头照过去,就能看到一个小红点。
季明瑞把她当黄毛丫头,觉得她涉世未深,单纯好骗。或许在梁津舸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就连出门被她撞见都不显得惊慌。陈当好没有去动监控设备,她得让梁津舸好去跟吴羡交差,只有梁津舸跟吴羡之间的交易存在,她才有资格去跟梁津舸谈交易。
一个月的时间里,陈当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她依旧在房间里偷偷吸烟,心情好的时候换了漂亮裙子对着镜子跳舞。依旧在烟吸完了的时候,伸手跟梁津舸说,给我包烟。
这期间季明瑞来过几次,但是没再动手,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沙发,并不聊天。自上次之后,他们之间再没有肢体接触,他偶尔会靠在沙发里睡一觉,醒了以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陈当好觉得,季明瑞或许是爱自己的,所以才愿意在她身上耗时间,等她接受等她妥协。可是这份爱抵不过他本性里的自私,他不能放弃吴羡,因为吴羡手里还有明瑞地产相当大的一部分股权。
转而她又觉得,男人活到这个年龄这个地位,早就不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把爱情摆在一切的第一位了。他们知道生活的意义是金钱和权利,那些东西保值且升值,女人却不行。随后她又觉得悲哀,什么时候开始,也像那些女孩一样开始物化自己了。
一个月后,梁津舸将视频资料交到吴羡手里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吴羡第一次展现出女人的愤怒。她不能明白这漫长的一个月里季明瑞居然什么都没做,梁津舸站在她办公桌前,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只能摔了手边的一个杯子。
杯子落地,一地碎片。梁津舸眼神不变,说出的话也并没有安慰的意思:“下个月我再来。”
“季明瑞跟你什么都不说?”吴羡仰头看他。
梁津舸平静的摇头。
“他就这么养着陈当好,碰都不碰她一下?”
梁津舸似乎是想了想,随后淡淡点头。
某个瞬间里,他忽然明白了吴羡的愤怒来自什么。不是真的没抓到季明瑞的证据,这么多年,她也不急在这一时。她大概只是觉得嫉妒,嫉妒他对陈当好莫名的珍惜,嫉妒他在陈当好算计他死之后,还是甘之如饴的把她留在身边。
女人的嫉妒,有时候跟爱不爱并没什么关系。但是她爱过,那这种嫉妒,倒也说得过去。回去的路上,梁津舸看到街边有情侣挽着手逛街,他想起陈当好问他,十分的爱是什么样的?
他看见那对情侣手拉着手,看见男孩帮女孩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整理好,看见女孩踮脚吻他,满眼浓情蜜意。那是不是十分的爱呢?或许是的,他也觉得有点遗憾了,活到这个年纪,却并没有奋不顾身的爱过。
车停在楼下,从车窗望出去,可以看见陈当好站在阳台上。她罕见的没有抽烟,倒是拿了本书在百无聊赖的翻。听见刹车声,她朝着他的方向望过来,车窗是单面的,从她那边望不见车里,梁津舸于是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看她今天穿的白色裙子,看她刚刚洗完还滴着水的头发,她这么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里没有防备,有几分小动物似的柔软。
他静静地望着她,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新闻里什么都不会发生,陈当好还是那个被关在阁楼里的金丝雀。她站在阳台上也并不是为了等他,只是消遣她多的怎么也用不完的时间。什么也不会变,这种不变让人觉得沮丧,同时也让人安心,梁津舸不想做打破这种平衡的人,可同时他也知道,他一定会打破这种平衡。
季明瑞总会再来,总会在某一天把陈当好变成他真正意义上的情妇,而等到那一天,吴羡会如预想中让季明瑞身败名裂,至于陈当好,谁会在乎她呢。
这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她,季明瑞没有问,她爱不爱自己,要不要做这个不光彩的角色;吴羡也没有说过,她庞大的计划里,最后的陈当好该何去何从。她连一颗棋子都不算,但是串联起这场闹剧的,又偏偏是她。
梁津舸开始觉得她可怜了,可怜她失去的最多,却被蒙骗的最深。到现在,她大概也不知道她的房间里放着监控器。那些她悄悄流眼泪的夜晚,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打开车门,他从车里走出来,阳台上的陈当好听见声音,目光从书里离开,落进他的眼底。
她今天没有化妆,皮肤雪一样。梁津舸对她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往别墅里走,余光里可以看见她嘴角笑容不曾消失。她笑的浅,或许不是对他,可是余光离不开,最终还是转了身,再度朝着她望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当好粲然一笑:“怎么了?”
梁津舸摇摇头。
“这是去哪了?”陈当好把书合上,胳膊肘撑在阳台栏杆上朝他笑。她的头发在风里飘摇着,隔了这么远好像都能闻见洗发水的香味。梁津舸的喉结下意识的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出去一趟。”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并不存在什么秘密。陈当好把他的心思看的清晰,却没有拆穿:“季先生说过你平时不要走的吧。”
“我走的时候你在睡觉,我以为这个时间你不会醒。”梁津舸颇为认真的低头看了看表,时间显示现在不过上午九点,以往陈当好都是睡到十一二点的。明白了他的疑惑,陈当好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低头冲他笑:“昨晚睡得早,而且睡得比往天都好,所以醒的也早。”
“那就好。”他觉得词穷,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跟她谈笑风生。说完这句他往别墅大门里走,进门了却看见陈当好就站在自己面前。
“梁子,我这周的课没有了,老师出差。”她压低了声音,显然是不想让管家听见:“别让季先生和齐姐知道。”
“……我得跟季先生说一声。”
“你跟他说了我就不能出门了。”陈当好眉头一皱,有几分孩子气:“咱们就去上次的那个地方,到时间了回来,季先生不会发现的。”
“凡事都不该抱侥幸心理。”梁津舸神色正经,却没有再继续刚刚掏手机的动作。他一早就知道,当她在他面前露出那种神情的时候,他的心就软了,拿她根本没有办法。
他们在下午时间出门,跟每次去上课一样。车子沿着熟悉的路离开,绕过连绵的青山,一直开到更为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树木苍翠,陈当好打开车门往外走,站在树荫下,她闭眼张开双臂。
梁津舸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的时候,陈当好像是嗅到腥味的猫,扭过头看朝着他伸手:“给我一根。”
他忽然生出了逗她的心思,大概是她今天看起来没有平日里那么疏离冷淡,大概是四野无人助长了他的勇气,他像是没办法的样子,摊开双手冲她抬了抬肩膀:“没有了,最后一根。”
其实梁津舸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个动作在她眼睛里看来有多傻气。陈当好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他猜测她或许要生气,却又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生气,带着一点紧张,梁津舸仔细瞧她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她忽然眼神一亮:“梁子,你骗我。”
顺着她的目光,梁津舸看见自己左边裤兜鼓鼓的,怎么看都是烟盒形状。他表情不变,打算就这么睁眼说瞎话,尚未组织好语言,她却表情一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声音,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以为她有话要压低了声音说,已经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拉住他的胳膊,陈当好凑近他耳朵的同时却将手换了位置,摩擦着他的皮带,向下探进了他的西裤口袋里。
她指尖细长,这么溜进去,隔着一层布料熨帖他的大腿。梁津舸一惊,明白她是要找烟,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陈小姐……”
“你骗我,梁子。”她贴着他的耳朵,声音里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劲儿,还好树荫下光影浮动,一切都显得不那么清晰,将梁津舸透红的耳根隐藏的完完全全。他的手还死死抓着她的手腕,陈当好的手没有动,老实的呆在他的裤袋里,他们维持着这样尴尬的姿势,半晌,陈当好无所谓的妥协:“好了,你放开我。”
她声音平静,梁津舸适时的放手,陈当好的手自他口袋离开,却在离开的同时迅速扯了那包烟出来。她也不明白自己何必这样幼稚,手握着那包烟,她把它往梁津舸怀里一抛:“你帮我拿一根出来就行,我不多要。”
这话说得,就好像之前从他这里拿走了一包又一包烟的人不是她似的。
他们不再打闹,肩并着肩坐在一起,烟雾缭绕。陈当好不说话,梁津舸自然也找不到话题,仅仅是这么坐着都觉得时间奢侈,偷来的光阴一定比平日里短暂百倍。
梁津舸觉得,不管过了多久,他大概都得记得这个偷来的下午。烟也比往日甜,带着女人香。他希望能在她身边多坐一会儿,那层朦胧而没有依托的浅浅喜欢,虽然比不过野心,但终究使他心生柔软,以至于时间到了,他还是不忍心催她回去。
而就在这个晚上,季明瑞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到别墅。他来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陈当好的房门很久才开,穿着睡袍,她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来睡觉。”季明瑞这么说。
“那你进来。”
这是梁津舸在这个晚上听到的最后一句,他站在已经关了灯的大厅里,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他知道也许过了这个晚上吴羡的计划就成功了,那意味着很多事情的结束,他问自己,喜欢陈当好吗?
如果十分为满,那恐怕连两分都不到。他对她除了那些男人都会有的生理冲动,就只剩了几分怜悯。他这么告诉自己,好像心里就能好受一点,楼上安静如斯,他一个人的呼吸也融入夜色,不被察觉。
季明瑞在第二天一早离开,看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管家是最不会多嘴的人,一直到送走了季明瑞,也没见到陈当好从楼上下来。梁津舸觉得今天的早餐寡淡无味,粗粮点心尤其噎人,竟是得连喝好几口水才能压下去。没吃几口便回了房间,锁好房门,去看监控画面。
屋里一片漆黑,他的手在读取昨夜录像的位置经停几次,都没能点开。或者他可以选择把视频直接拷贝给吴羡,看不到,或许就不觉得烦。
心里正乱糟糟的想着,忽然看到画面里床铺似乎动了动,紧接着,陈当好掀开被子下床。他没有在监控里偷看过她任何的隐私,出于最基本的尊重,梁津舸的手搭上鼠标,打算把窗口关掉。
“梁子。”
有熟悉声音唤他,梁津舸一惊,手下意识的停在鼠标上没有按下去。两秒后他反应过来这声音来自视频里面的陈当好,她站在化妆镜前面,正用橡皮筋把头发绑到一起梳成马尾。刚刚那一声像是幻觉,眨眨眼,梁津舸再次打算关掉视频。
就在这个当口,陈当好从镜子前转过头来,眼神笔直,刚好与屏幕前的他对视。
缓缓地,她咧嘴露出一个微笑。
“梁子,我发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