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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快乐有尽时(一)
吴羡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接到来自梁津舸的电话,虽然说来牵强,他大概只是礼貌性的回电而已。她刚刚到办公室,朝阳初生,屋内都是灿烂阳光,这样的场景在冬日里格外暖心,让她连日来阴郁的气色都有所好转。接起电话,吴羡声音平静自然:“梁子。”
“什么事?”梁津舸仍旧坐在床边,眼神落在陈当好身上。他早就知道,他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他一开始挣扎拒绝,最后也还是顺了她的心意。电话开着免提,吴羡的声音一出来,他便看到陈当好表情有微妙变化。
“季明瑞过几天是不是要出差?他跟你讲了没有?”
“嗯。”
“他最近去别墅了吗?”
“没有。”
“所以你回去的这段时间他一次没去过?”
“嗯。”
吴羡沉默下来,目光落在门口挂着的白大褂上。她知道梁津舸一向不是话多的人,可今天感觉比平时还要冷淡几分。她不是小女孩,自然识趣,恰到好处的打算结束对话:“好,那要是有什么别的事我再联系你。”
梁津舸看了看陈当好,犹豫着“嗯”了一声,几乎是同时,电话里传来忙音。陈当好在床上翻了个身,捞起地上那件被他扯坏的裙子套回去,她穿的慢悠悠,梁津舸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在床边看她。屋里窗帘半拉着,阳光整齐的照在地毯上,她白皙的身体隐没在阴影里,随着裙子落下,最后一丝旖旎也在他眼前消失。
他在心里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你还不回房间么?估计齐姐都醒了,一会儿下楼碰到了不好解释。”陈当好把扣子一颗颗系好,瞧见他还坐在那,她眯了眯眼:“怎么?”
“你不问我?”
“问什么?”
“吴羡。”
“我问你你会说么?”
“嗯。”
陈当好眨眨眼,靠着床头坐好,从抽屉里摸了根烟出来:“那你讲一讲,吴羡怎么就找到你了呢?”
她是那样聪明的女人,只凭吴羡一声“梁子”,就听出些微不同。她跟吴羡没有一次正式意义上的见面,自然不了解吴羡为人,可那一瞬间的眼神,梁津舸知道她开始怀疑。他们之间纵然有太多不可控制的情愫,但在那些前提下他们首先是盟友,是需要彼此信任的盟友。缓慢的眨了眨眼,像是回忆,梁津舸开口道:“我是因为她进的监狱。”
陈当好没说话,又摸出根烟,这一次是递到他手里。他这才注意到她换了抽烟牌子,怪不得再也没了之前的话梅香气。吸了口烟,辣的很,难以想象这是女人会接受的味道:“大学毕业的时候,跟她在谢师宴上碰见,她是大我很多的学姐。后来熟悉了,有了感情,也不知道她结婚了,拿了家里几乎全部积蓄跟她一起创业。我是学金融出身的,她学医科,资金她出大部分,我出人力。刚开始还好,后来季明瑞资本扩大,我们没经验没人脉,根本混不下去。吴羡有野心但是没能力,又不肯听我的,亏了好多钱,赔不起,所以我坐牢。”
尽管尽量简洁,梁津舸还是觉得自己很久不曾说过这么多话:“我进去之后我爸就病倒了,吴羡进了医院,帮我照顾他,等我出来的时候也帮我安排工作。”
“你是出来之后才知道她结婚了?”
“在监狱里知道的。”
陈当好心里唏嘘,表面上并不表现:“那你甘心么?”
甘心这个词,从前想起是吴羡那张清冷而风韵的脸,现在想来却只剩下当时办公室墙上贴着的字画。那是他曾经很努力去追求的事业,甚至可以算作梦想。而现在,梁津舸苦笑,不仅成了对手手下的保镖,还跟人家的情妇不清不楚地滚上了床。他不说,自然就是不甘心的,陈当好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在离开以后再次回来。
到底是不甘心,离季明瑞越近,以后翻盘的机会就越多。
人人都有梦想,梁津舸自然不例外。有野心的男人总是比平庸男人多几分魅力的。在这一刻的场景里,陈当好觉得自己是愿意去成全他的,他该去更远的地方,而自己全部的希望不过就是离开季明瑞而已。
这感情说白了还是各取所需,谁也不说破,倒还算和谐。离开陈当好的房间,时间已经接近上午,梁津舸确认楼下没人后沿着楼梯下去,猛然听到大门有响动,他一惊,脚下已经踩在了地板上,这个角度任谁都能猜到他是刚刚下来。在门外的人进来之前,他快速转了个身,与此同时听到进门的季明瑞扬声喊他:“梁子,你要上楼?”
梁津舸从容的转过身来:“季先生。我要去阳台。”
“当好醒了没有?”
季明瑞对于他并不关心,一边问一边往楼上走,梁津舸平静的回答了一句“不知道”,余光瞥见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的齐管家。
看到梁津舸的瞬间,齐管家眼里有一丝诧异,随后看到季先生,她想问的话又忍了回去。眼看着季明瑞上了楼,齐管家才走到梁津舸身边小声询问道:“你昨晚去哪了?房间门都没关,我五点多起来的时候你屋里没人。”
“……出去了一趟。”梁津舸随口胡诌,已经有点紧张,齐管家对于他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善意提醒:“还好你这是回来了,谁知道季先生今早会来呢,要是他来了你不在,估计季先生要不高兴的。”
“是,我下次注意。”
齐管家这话倒真的让梁津舸冷汗涔涔,哪怕只晚出来五分钟,也必定会被碰上。季明瑞是极有手腕的人,陈当好在他眼里俨然已经是私有物是附属品,怎么能允许他人涉足。心有余悸,他抬头看了看,季明瑞已经进了房间,想必是上次他说的话有了效果,季先生觉得陈当好想他了,百忙之中也要抽空回来。
他爱她吗?
那是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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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门被推开的时候,陈当好正坐在镜子前面给自己戴耳环。男人走路脚步偏重,她压根没觉得季明瑞会突然过来,自然以为是梁津舸折了回来,嘴角不自觉勾起:“嗯?怎么回来了?”
下一秒,宽厚手掌落在她肩头,陌生触感让陈当好肩膀一抖,下意识的往镜子里看过去。季明瑞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就站在她身后宠溺微笑,她刚刚的惊吓太明显,他弯腰在她头顶轻轻吻了吻算作安抚:“刚刚还跟我搭话,怎么我碰你反而吓一跳?”
嘴角的笑容早已消失,陈当好面色有些僵硬,匆忙低下头,躲开他的眼神,几秒的功夫,便回到了从前的清冷疏离:“一下子忘了,你怎么有空过来?季先生这么忙,每天带着秘书东跑西跑的,怕是记不起这么个小别墅里的人。”
这幅样子多像吃醋。
季明瑞到底喜欢她,更没想过她会连这么普通的一句话都跟他耍心眼,笑了笑,他伸手摸了摸她细腻的下巴,逗弄小动物一般试图哄她:“听说有人想我了,我忙完了就得赶紧来看看。”
陈当好偏头躲开他的触碰,从椅子上站起来,倚着化妆台抱臂看他:“您忙完了?”
“嗯,接下来能休息几天,你想去哪玩?我带你出去走走。”
他温柔的就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陈当好不知道这层温柔是因为什么,也根本不知道梁津舸在季明瑞面前是怎么暗示了她所谓的想念,她抱臂看他,半晌才歪着头一声轻笑:“这回也带着你的小秘书吗?”
季明瑞从来不喜欢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可陈当好偏就是这样的性格。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想起吴羡,然后就觉得疲惫感渗透四肢百骸。揉了揉太阳穴,季明瑞耐着性子朝她伸手,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当然不,就我们俩。”
他眼底有倦意,放在以往,陈当好大概依旧不识好歹。可现在情况不同,她只有哄好了季明瑞才能达成和梁津舸的交易。短暂的犹豫里,她靠过去轻轻依偎在季明瑞肩膀上:“那去哪儿?”
男人心里的防线放松下来,惬意的闭了闭眼,安心的拥着她:“听你的。”
“那这次我来安排行程?”陈当好从他怀里抬起头,像是心血来潮:“我肯定找一个你没去过还能放心去的地方,酒店和行程都由我来负责,怎么样?”
她的建议来的莫名,季明瑞皱了皱眉:“当好,这是男人该安排的事。”
“可是我想给你点惊喜。”
季明瑞嘴角上扬,显示出商人的惯有表情,手从她肩膀拿开,他站直了低头凝视她的眼睛:“然后在宾馆里安好监控录像,当作证据交给媒体让我身败名裂?当好,你给我一个车祸的惊喜已经够了,别再拿自己开玩笑。”
陈当好的表情变了变,有些话险些脱口而出,又硬生生给自己压回去。她确信季明瑞是真的爱她,因为爱她所以愿意去揣摩她的心思,她眼神一动他就把她的小九九猜的一清二楚。可是承认这样的事到底太难,把头发撩到耳后去,陈当好避开他的眼神:“你就是太多疑。”
“是啊,我太多疑,要不然怎么能发现你桌子下面还放着监控器。”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让陈当好眼神一紧,下一秒她就慌张看向别处,然而早已将自己的震惊在季明瑞面前暴露的彻彻底底。季明瑞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装的那个东西,也没找到另一端,你应该看见它不在了,我们去香港的时候我派人来家里拆的。陈当好,你想算计我,也先掂量一下自己,我已经对你很好了,别再做让我不高兴的事。”
他缓慢靠近她,将她逼到化妆台死角,背靠着冰冷墙壁,陈当好偏开头,感受到他干燥的唇贴在她脸颊上。像是被毒蛇信子滑过,陈当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抓住他胳膊的同时满是讨好的将自己贴进他怀里:“对不起……”
她向来也不是什么刚烈女人,何况目的明确,得罪了季明瑞总没有好处。男人大多吃软不吃硬,她的胳膊乖顺的环住他的腰,声音里有半真半假的委屈:“你总说不让我出去,不让我跟外面的人接触,那你有没有给过我安全感呢?我等你离婚等了几年都等不来,现在又不知道从哪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你身边的女人哪一个不比我强,比我有能力会打扮,我想留点视频证据牵制你是我的错,你那么聪明能发现也不奇怪,可是你就真的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我考虑过吗?你知不知道女人年轻只有几年?过了这几年,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总会出现,我不信那时候你还是愿意要我。”
她这话说得太过委屈,季明瑞心软下来,他对她向来不能彻底狠心,况且她那么点心思他猜的通透,并不害怕她会给自己下绊子,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说,脑海里忽然就蹦出前几天他刚得到的消息:“快了,吴羡病了。”
陈当好假装惊愕,从他怀里抬头,眼角有恰到好处的晶莹:“什么病?”
“具体的还没确诊,总之是脑子里的病。脑子生病都活不长的,这次就算没办法把她扳倒,也总能把她熬死。”季明瑞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甚至带了一点洋洋自得。陈当好心底是彻骨的冷,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这样谈起自己的发妻。她知道他这是在哄她,靠着他的肩膀,陈当好不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我没想那么远,我就是希望哪怕有一天你不要我了,也帮我谋个出路,我们好聚好散。”
季明瑞没说话,抬手轻轻拥住她。拍着她的背,他似乎是在叹息又似乎没有:“好聚好散这个词,比其他的还要远。”
陈当好不再说话,心里像是起了一层雾,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分明最开始,有过确切的心动。他们之间只剩下算计了,她在算计季明瑞的同时,怎么会不知道他也在审视她,只是这个男人向来不动声色,看透了的东西,从来不明说。
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