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
不久,光华大学掀起学潮。志摩站在进步学生一边。上海市国民党部一纸公文,责令校方辞退廖世承副校长及教职员会选出的执行委员七人,志摩亦在其内。他愤慨之极,写信给任教育部司长的好友郭有守说,这是“以党绝对干涉教育”,因而挂冠拂袖。
志摩心中的忧与愤,到了极点。
(十五)
使他在悒郁、忧愤、纷乱、沮丧的心情中抬起头来看到生命与诗的光亮的是青年诗友。
陈梦家来访。
没有说什么问寒嘘暖的套话,没有说什么天南地北的闲白,梦家开宗明义地说:“徐先生,上月,您在九姑家与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个快乐的夜晚,使我们产生了一个念头。令孺九姑、玮德他们要我来同您商量,我们想再办一个诗刊,希望您出面牵头和主持……不知您意下如何?”
志摩的眼睛陡然亮了,“好,好极了!”
“您同意啦?”
“当然!当然同意!”志摩推开座椅,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晨报》的诗刊,出了十一期,因为急着要搞剧刊,停掉了……《新月》,现在已经变质了,变得火药味十足,再也不见缪斯的影子了!好,找们再来办一个新的诗刊!”
“这些日子,九姑、玮德和我常常在谈,《晨报》的诗刊,当时办得多么热火呵。我们,几乎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它的哺育和感染……它的影响,必定会成为中国新文学发展史上的重要一页……”
“是吗?你们是这么看的吗?”志摩的心激动了。
“是的,我们都有切身的体会。那时,《诗刊》一出版,我们就立刻争相购买,并且聚在一起吟诵、讨论……”
“哦……它居然起了这么大的作用,这是我们始所未料的
“尤其是《诗刊》上关于新格律诗的创作和艺术表现形式的探讨,以及您、一多先生,还有其他几位先驱者的摸索、尝试、创新之作,给我们这些后生小子开辟了道路,指出了方向、树立了楷模。”
志摩坐下了,点起了一支烟。梦家的话,把他引入了编办《诗刊》时的回忆之中。
一间纯黑的屋子,四墙涂成一体的漆黑,周围镶描上一道窄窄的金边,使人联想起一个手臂脚踝上套着细金圈儿的裸体非洲女子……客室的底壁上挖出一个方形的神龛,一尊维纳斯的石雕像幽雅地站着,在一体黑色的映衬下,别有一种澹远的梦趣,叫人想到一片倦阳中的荒芜草原,有几头羊在草丛中摆动。隔壁有一间面积极小的画室,基角上支着画架,壁上挂着几幅颜料还不曾干的油画。白天窗户里透进阳光,在黑墙上涂上几块耀眼的白斑;傍晚暮色进屋,这里似乎有梅斐司滔佛列士的踪迹;夜间黑影、灯光交映,现出种种不成形的怪像——这,就是真正的“艺术殿堂”——诗人、画家闻一多亲自设计布置的寓所。徐志摩、闻一多、饶孟侃、刘梦苇、于赓虞以及另外几个青年男女,团团围坐在一盏桌灯边,小方桌上摊开着书本和手稿。
“我先来献丑吧,”志摩站起来,从桌上取出几页稿笺,推了推眼镜,“题目叫《他怕他说出口》。”
(朋友,我懂得那一条骨鲠,
难受不是?——难为你的咽喉;)
“看那草瓣上躇着一只蚱蜢,
那松林里的风声像是箜接。”
(朋友,我明白,你的眼水里
闪动着你真情的泪晶;)。
“看,那一只蝴蝶连翩的飞;
你试闻闻这紫兰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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