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坤的未婚妻。”夏英杰自我介绍,又得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
“是这样。”宋宝英明白了,她将夏英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心疼地说:
“从海南绕到这儿,这冰天雪地的,真难为你了。走,我带你去伙房暖暖身子。”
伙房紧挨着教师宿舍,有十几平方米,靠墙垒着一个大炉灶,上有一口大铁锅,烧的是干柴,旁边有两口大水缸,有几袋粮食,宋宝英点燃炉灶,往锅里倒进水。
“用这种方式取暖吗?”夏英杰问。
“让你取暖是捎带的。”宋宝英说,“天太冷,给孩子们烧点儿开水喝,不然孩子受不住。”
夏英杰听着心里堵得慌,说:“希望工程搞了几年了,这里没有得到捐助吗?”
宋宝英淡然一笑,说:“看来你缺乏这方面的常识。咱们国家有两亿文盲,全世界每四个文盲中就有一个是中国人,近十年来我国平均每年有一百万儿童因贫困而失学,希望工程最多能使四十万儿童重新上学,对整个教育贫困地区只是杯水车薪。拿我们县来说,全县13%的学生没能读完小学,18.7%的适龄儿童没有入学,县、乡、镇所在地情况相对好一些,具体到边远村落,情况就十分严重了。”
这时,校园内再次响起了金属敲击声,上课了,夏英杰说:
“大姐,你去上课吧,我来烧水。”
“这节没我的课。”宋宝英说。
夏英杰帮着烧火,身上也暖和了,她问:“学校的经费怎么来?教师是哪里的?”
宋宝英说:“经费嘛,乡里出一点,村里拿一点,少数男生家里交一点。你可能没注意,这里绝大多数都是女生,是免费入学的,不然家里不让上学。农村观念陈旧,女童不受重视,可人们不知道,将来她们是要为人之母的。耽误一个男生只误他一个,而耽误一个女生就要影响一代人。这里只有四个教师,都是志愿来的,他们每月工资还不到一百元,没点献身精神是坚持不下去的。”
夏英杰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会把这里和一坤联系起来,距离太大了。”
“你觉得不可思议?”宋宝英笑了笑说,“比起我和一坤上学时,这里条件好多了。那时我家就住在村里,这里根本没有学校,我们每天早晨五点多就得离开家门,步行十多里山路去学校,上小学的几年从没吃过一顿中午饭。即便如此,我们还算是幸运的。”
“大姐,”夏英杰问,“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晚年怎么过?我指身体和经济状况。”
宋宝英笑了,说:“如果考虑到那些,谁还敢到山里来呢?我父亲就是为了让我们上学而累死的,人嘛,怎么活都是一辈子。这里的孩子没有知识就走不出大山,走不出大山就没有希望。我想,总得有人去累死。”
这话讲得那样平淡,那样随意,就像城里人的礼貌用语一样简单,而对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却有着催人泪下的冲击力。现在到处都在讲“妇女权益”,到处都宣传“妇女为自己活着”,那么宋宝英这样的女人又该为谁活着呢?
夏英杰的眼睛潮湿了,她真想流泪却抑制住了,她觉得在下一部描写女性平等权益的小说里有些问题还需要深思,至少她感到“妇女为自己活着”这句口号开始出毛病了。
夏英杰只有在这种时刻才真正理解了宋一坤,他之所以不往家里寄钱,是因为有多少钱也不会改变姐姐的个人生活,他是要保证姐姐的晚年生活不能成为未知数。一个宋一坤救不了整个穷山村,却救得了一个姐姐。
毕竟,他们姐弟之间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弟弟有狮子般的冷静和胆识,有那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男性风格,而姐姐则更趋于朴实和善良,其中也不乏职业品格和故土意识。
ydzboo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