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离婚
刘东北立刻不吭声了。他决定等待,以最大的耐心。他坚信,时间是疗伤的一剂良药。
预约入院的日子到了。娟子提前跟院里请了假,请了一个星期,说是身体不太舒服。请假时谁也没有过多地问什么,孕妇嘛,不舒服是正常的。
跟刘东北也是这样说。早晨起来的时候才说。主要是不想跟他罗嗦。饶是如此,他还是罗嗦了一会儿才走。问要不要紧。不要紧;又问晚上想吃什么他下班时候去买。不想吃什么。眼看他脸上流露出了难过她不由得有些心软,想她这个样子他都难过,要是知道了她要做的事情还不定得怎么难过呢。这样一想,就想给他一点安慰,补充说道:你看着买吧。刘东北闻之情绪立刻高涨起来。"好,我看着买!猕猴桃,棒骨,这两样是一定要要的,一个补维C一个补钙!"
他走了。听到了"咣"的一声门响后,娟子立刻起来,到窗口,向外看。窗外是上班的人流。过了一会儿,刘东北驾车进入了娟子的视野,娟子目送那车融入了滚滚的车流之中,眼睛渐渐湿润了。
娟子一个人在家里为自己收拾住院的东西的时候,林小枫到了。刘东北走后娟子就给林小枫打了电话,请她来一下,有一件事,需要她帮一下忙。怕节外生枝,没对她说什么事。林小枫也不多问,送了当当直接就从学校赶来了。
娟子说了她的事,她需要她送她去医院。林小枫大吃一惊。本以为娟子不过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聊一聊,压根儿没想到她会这么干。当初她说过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认为那不过是激愤之下的过激反应。孩子都七个月了,七个月的孩子生下来都能活了,这样做,对孩子是不公平的。而娟子的观点却是,那也总比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好,比生下他来让他受苦好。
林小枫很想即刻给刘东北打个电话,本能告诉她,这样做只会更糟;她深知责任重大,下决心阻止这件事情。跟在娟子的身后,来来回回地走。娟子在收拾东西,拿衣服啦,洗漱用具啦。
"娟子,你这样做太轻率了。"
娟子默不作声。
"娟子,这是大事,你得跟东北商量,他好歹是孩子的父亲——"
娟子只轻蔑地哼了一声。
"娟子,你冷静一点,东北他不过是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词儿,做了个含糊不清的手势,后又道,"一时软弱。"
说到这个,娟子站住了,"他不是一时软弱,他就是这种人,一种没有原则的人。随心所欲,及时行乐,肉体的需要,高于一切。"
其实林小枫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很难说出什么有力的话来反驳娟子,又不能不说,只好硬说,说出的话既没新意也没力度,倒有点婆婆妈妈,"娟子,他不是……年轻人嘛……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哪里就能没有一点波折了?……东北现在很后悔。老宋都告诉我了,真的!"
娟子只一笑,什么都不说,啪,关了箱子盖,"我们走吧,小枫姐?"
"不行!"
"那我自己打车走。"说着就提起了箱子。林小枫无计可施,只能从她手中接过箱子,帮她提着……
在去医院的路上,娟子一路无语。
决定做掉孩子绝不是孩子式的赌气,是娟子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件事情使她骤然成熟,于骤然间张开了另一双眼睛。她用这双眼睛冷静地、冷冷地审视了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决定跟刘东北分手。如果不做掉孩子,他们就难以分手;而现在不分手,将来怕还是会分手,长痛不如短痛。
这件事情的致命摧毁在于:他们已不可能再有性生活了——爱不爱都在次要——娟子不可能再接受刘东北任何肉体上的爱抚。不仅仅是因为他跟别人有过性关系、他的背叛,如果还爱,这件事应当能够得到宽恕。宽恕是一种只要主观上想,就能够达到的境界,而现在这事,已然超出了主观能够驾驭的范围。这件事整个动摇了娟子对性——她和刘东北之间的性——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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