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虽然还会对底片进行深入研究,总的情况已在他脑里清晰地展现。
用他的眼光看,中国的保卫措施没有一处称得上高明,然而却最难下手。
他精心研究过近代历史中所有对国家领导人的暗杀,除了有组织的大规模行动,几乎全是在公众场合进行的。
必须见到对像,然后才能瞄准。
西方领袖为了获得选票,不能不在在公众场合频繁露面。
为了那个美丽的民主程序,他们的日程甚至得公开,几点几分在哪做什么活动,经过哪条大街,参加哪个集会。
那么,即使他们的保卫工作再优秀,又如何能在那么多窗子中找出哪一个藏有枪口呢 中国领导人却不同,他们的一切都与社会隔绝──住在隔绝的大院里,坐着隔绝的汽车,开着隔绝的会议,进行着隔绝的旅行。
连他们的公开也是隔绝。
如果他们需要“和群众在一起”,他们会隔绝地出现在群众中,然后再不隔绝地出现在报纸和电视上。
隔绝是保卫工作最好的武器。
再平庸的保卫有了它,也近乎于万无一失。
在银座的那家妓院里,他开价五百万美元。
假如可以趁总书记访问日本期间下手,他只要三百万。
哪下手都比在中国方便。
“我给你六百万。”那个中共上校回答,一根眉毛都不动。
“但是必须在中国,必须在四十五天内,必须死。”
昨天晚上,他在香港第一次给上校留下的号码打电话。
按照约定,他要求知道旅行社的安排。
对方念了一份冗长的日程表,很精细。
当他按照上校交待的规则做了一番复杂整理,便出来一份中共总书记在未来一个月的活动安排。
现在,“中校”在脑子里把那安排反复过来过去。
中南海他肯定不想进,那里的兵几乎人挨人。
在北京伏击车队也不可能。
中共首脑在保护自己方面不惜重金。
防弹车的保险系数相当高,炸翻几个跟头也伤不着里面的人。
专列车厢也是如此,即使把它从桥上炸进河底,它也能八小时内不渗水,有氧气,与外面保持联络……不要说这些方法几乎毫无希望,哪怕有一半的成功可能他也不会用。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中共政权的最高领导人从未遭受过任何暗杀,警惕性长期受不到刺激就会麻痹,而这种麻痹是可能成功的唯一保障。
一旦打草惊蛇,得手的希望就趋于零。
所以不干则已,要干必成。
他把那些北京的活动一股脑甩掉,安排中只剩下将在月底开始的外出视察。
只要乌龟走起来,总比趴在窝里露头的机会多。
视察范围主要是黄泛区: 开封﹑兰考﹑徐州……黄泛区以外只去一个三峡水库,为刚刚完工的第一期大坝工程剪彩。
视察灾区必然要看望灾民。
从昨天起,“中校”一直在这点上动脑筋,但始终没有突破。
看完眼前这些材料,更觉得难以把握。
第一,他不可能准确知道总书记具体会在开封﹑兰考﹑徐州那些笼统地名中的哪个县,哪个区,哪个乡,哪个村。
那些安排都是临时确定的。
设在北京的电话即使能知道,那时他身在灾区,上哪儿打长途电话 这类事看着是细节,却是关键,可行与否全取决于这种细节。
第二,中国领导人的“和群众见面”都是在被封锁的场合,能接近的人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这种名义上的“公众场合”等于是中南海后院的延伸。
在无法事先制定出精细方案和安排好退路的条件下,他是不会拔枪的。
他做的是生意,生意的第一原则是保本,尤其这种本一丢了可就再也回不来。
就是为了保这个本,他要求中共上校说出他的老板姓名。
“没有这么一个名字,我怎么相信你们会履行刚才达成的协议──保证我活着离开中国呢 公布一个没有老板名字的录像不会形成任何威慑。
有几个人认识你,上校 ”
那一阵儿看上去生意马上就会吹。
“中校”要的名字必须货真价实。
欺骗没有用,他对中国的情况并不陌生。
上校激烈反对,不过争执时间一长就看出那反对更像是卖关子。
火候到了差不多的时候,上校收起反对,悠悠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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