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但就是这个玩艺儿,曾被鼓吹成“根本大法”中的“根本”,“一通百通”中的“第一通”,能发育出一个“全新社会”的“细胞核”,让人翘首以待,结果不免产生被耍弄的感觉。
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智商低,然而要是就此而说“百字宪法”的炮制者智商低,陈盼也不能下这个结论。
“百字宪法社”处处表现不俗,在这个核心上突然变成低能者不符合逻辑。
她不能确定石戈在这里扮演的角色,但她已断定他是个含而不露的人物。
“百字宪法”是不是同样外表不打眼,里面却有深意呢
一个男人在陈盼脚上绊了一下,做出夸张的踉跄。
“我不要你道歉。”男人先发制人地故作豪爽,满嘴酒气,一屁股坐到陈盼身边,紧挨上来。
浓黑的胸毛蔓延到喉头,一看就是个蛮横的家伙。
“该叫你小姐还是太太 你有丈夫我也不在呼,我……”
男人一下噎住。
一个警徽在陈盼手里轻巧地转动一下,又同样轻巧地送回银灰色手袋。
这个过程只有半秒钟。
男人连噎着的那口气都没敢往外呼就逃一般地溜掉。
陈盼很满意。
这是个警界朋友送的。
她第一次试。
周围那些原以为她是个专招外国人的“高等同行”而妒火中烧的暗娼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又在高高低低的鱼缸之间转了一圈。
这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已经记不清,“偶然相遇”仍然没发生。
那个混蛋到底会不会来 ! 她几乎要骂出“他妈的”。
“绿协”的几个义务“侦探”说他今天一定会来看这个鱼展。
为了跟他家那个看一切人都像小偷的老保姆套关系,他们可费了不少劲。
“他答应一万的事从不会不做数! ”这是老保姆的话,据说那口山西腔调斩钉截铁。
她现在饿着肚子继续把“妓女”或是“便衣”当下去全靠这个“一万”,或是“一丸”,也可能是什么见鬼的“一碗”了。
几个孩子争先恐后跑进公园。
一人抱一摞小册子,自动按不同方向分散在人群中。
“……‘百字宪法详析’,一目了然的分析解释……建立逐级递选制的构想……请看! 请看! 刚出印厂……”清脆喊声此起彼伏,在半死不活的人群中凭添一股生气。
陈盼买了一本,十元钱。
她觉得北京这么大的孩子好象全在为“百字宪法社”当小跑腿,把他们的观点术语叫得滚瓜烂熟,动力当然是钱。
“百字宪法社”从一开始就把小册子和传单免费发给孩子。
孩子们随“行情”自己定价。
正值放暑假,赚多赚少都是一份收入,通货膨胀重压下的家庭预算也能得到一份补贴,孩子有干劲儿,家长也支持。
看上去让人掏钱会影响传播,实际满街扔的倒不一定有人看,掏钱的却一定不会让钱白花。
孩子闲不住的腿和清脆的童音把每份印刷品最充分地散布到所有角落。
政治观点和孩子结合在一块,首先就容易争取到同情。
“人阵”“民阵”几次想阻截“百字宪法社”的宣传品,却无法对孩子下手。
而孩子的父母亲属却由此拐着弯地受了影响。
从长远看,孩子是未来,今天为钱,潜移默化留下的政治观点却可能是明天的种子。
利用孩子,不能不说是一举几得的天才发明。
陈盼重新在长椅上坐下。
两腿累极了。
长椅在露天鱼展旁边,随时能发现“偶然相遇”的对像。
她没心思从头看那本刚买的《详析》,跳跃着浏览,看看那三条说的到底是什么。
关键是第一条。
“详析”首先阐明“逐级递选”是核心的四个字。
所谓的“百字宪法”全部意义就在于确立了一个逐级递选制。
条文本身为了严密和普遍适用,只考虑逻辑,叙述死板,绕弯较多,不易使人一下想透。
实际举例说明便显得很简单。
比如n名工人组成一个生产班组。
他们以三分之二多数选举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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