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用什么方式把消息送出去 在大街上宣布是疯子举动。
通过新闻渠道 记者写稿、电传、主编的怀疑、核实, 就算决定发稿了, 还得排版、印刷、发行, 等消息发出来, 台北早已经是废墟了。
必须通过最直接的渠道, 把环节减到最少。
北京和台北正在交战, 一切联系都已中断。
直接给联合国打电话 谁能相信, 而不当成心理变态者的恶作剧 即使上报, 那一层层官僚体系, 比通过这蠕动的车流还要缓慢……大使馆! 石戈抓起车上的电话。
大使馆有直通本国领导人的热线, 而一国政府向联合国和台湾传达的信息不会被当作儿戏, 时间上也会最快。
通过哪国使馆 打电话同样不会被相信。
这种恐吓电话随时都有。
必须亲自上门, 让对方相信自己的身份, 才能使这个消息不被怀疑。
那么最好就要在那个使馆有熟人。
自己资历短浅, 露面很少, 不为外交人士熟悉, 贸然上门要费太多唇舌, 甚至连大门都难进。
可熟人, 熟人……他现在后悔过去从不参加外交活动, 懒于把时间消磨在举杯说友谊上。
熟人, 熟人……他突然想起那个澳大利亚使馆的女秘书。
两年前在一个逃不掉的晚宴上, 他俩座位相邻, 碰巧她想有个中国名字, 碰巧墙上壁纸的图案是“易经”上的卦形, 他给她起的名是“周易”, 因而他记起她的真名与“周易”发音相近——JOSIE。
碰巧她说了她的电话号码后他又开了个玩笑, 告诉她那号码可以说成中国话的“我气我, 气死了我”, 因此他记起真的号码是575.7465。
他以为他得进行很多回忆才能帮助那位周易想起他, 那时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没想到周易立刻叫起来:“副总理先生, 你还记得周易! ”
“我要见贵国大使。
请你到使馆门外接我, 我马上到! ”
已经到天安门广场。
前面是红灯, 堵住长长的车流。
石戈拐上自行车道, 绕过排在前面的车辆, 从红灯下直接冲过去。
打滑的车轮把粘乎乎的雪水甩了交通警一身。
政治局的车牌号只能使交通警干瞪眼。
离开会场已经十四分钟了。
王锋不会认为他会在卫生间里“清醒”这么久, 肯定已发现他失踪。
院里的警卫将报告他开车走了, 行动匆忙以致碰坏了另一辆车也没停下看一眼。
新华门的值班军官会指出他的车向东行驶。
有什么事能弄乱王锋的脑子 他的反措施比闪电还快。
果然, 东单路口的交通警从岗亭里跑出, 伸直手臂拦他停车。
但另一辆在冰雪中不能及时刹住的轿车像搓雪球一样把交通警搓上了发动机罩。
石戈又从红灯下冲过去, 瞅了个空隙钻过横向车流。
车尾被一辆吉普车撞了一下。
车头刮在另一辆公共汽车的车尾上。
左侧车身复盖件面片似地堆起。
他的驾驶技术仍然挺糟, 但豁出来了, 反倒能化险为夷。
红灯使向东行驶的车流断了一段。
他加大油门, 在空阔的街上提高车速。
他发现两边行人全看天上。
左侧后视镜在刚才的撞击中正好扭成了仰面向上的角度, 突然倒映出一架迷彩色的武装直升机在迷茫雪中如鬼影一样低低飞来。
如果一直混在车流里, 飞机不容易发现他。
可刚才冲过路口已经使飞机在断了车流的街上牢牢盯上他, 而且决不会再把他这辆剥了一半皮的车同别的车混在一起。
火车站路口也冲出了警察。
几辆汽车被调动着形成路障。
在路障就要闭合的一刹那, 他又冲了过去。
这回右边的皮也被剥掉一半, 玻璃全部粉碎。
直升机轰鸣着压下来。
旋翼吹起的冰雪从扭曲的窗框如机枪子弹般密集地射进。
他猛地拐进国际饭店旁边的小路。
高大的建筑阻住了直升机, 使它不得不猛地向高升起, 从楼群的空隙中追踪他逃跑的方向。
石戈一直不赞成高层建筑, 现在却由衷感谢那些拚命追求节约地皮的建筑师们。
楼建得越高, 其间的空隙越小, 飞机离得就越远, 死角也就越多。
刚才的撞击使喇叭电路搭铁长鸣, 救火车一般一刻不停地叫唤, 使行人老远就纷纷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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