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祸
作者:王力雄
这导致一种颠倒的局面: 文官支持强硬和极端的解决方式,军方倒显得慎重与温和得多。
May 10, 1998
陆浩然不禁想起石戈来。
那个书呆子不是政治局常委,否则政治局不会这么清一色地成为王锋的传声筒。
倒不是陆浩然不赞同强硬方式,如果由他自己选择,他会做出同样决定。
这是他多少年的思想,只有强硬才能救国。
但同样的决定,由自己做出和在别人摆布下做出的感觉是不同的。
他既已是个冷漠的旁观者,国家政局就退到后面,眼前倒宁愿看见政治局能有人敢跟王锋作作对。
王锋肯定在一开始就防备这个,不管陆浩然怎么坚持也不同意石戈当常委,只给他一个最末位的副总理,在政治局里也是排在最后一名的候补委员。
当时陆浩然启用石戈的主要目的就是指望有一个能够独立于军方的下手,对军方控制政权的状况有所平衡。
他原来的班底在王锋的圈套中全都“自我暴露”,他成了光杆司令。
为了避免新班子成为清一色的应声虫,他想起了曾经提出解散军队的石戈。
那建议本身当然是书呆子的狂想,至少说明此人和军队没有任何瓜葛。
石戈因私下组织反对“六四”翻案和所谓民主的活动被罢官增加了陆浩然对他的信任。
至于那篇什么“百字宪法”,陆浩然没看懂,也就归到狂想一类的范畴中。
书生嘛,难免迂腐的毛病。
陆浩然知道此人在知识界颇有威望,启用他可以表明自己重贤求能,破格用人。
即使石戈过去不是心腹,给他这样一个高位也足以使他感恩戴德。
如果把他以往处理紧急问题的才能在更高层次里发挥出来,他是有可能成为自己一条得力臂膀的。
当初指望的另一条臂膀是周驰。
武装警察虽然在整体上无法和军队抗衡,若运用得当,却可能在武警力量集中的大城市里获得优势。
这一文一武本是陆浩然的基本用人格局,现在看来没有发挥预想作用。
石戈从开始就几乎只挂虚名,捅了“绿展事件”
的娄子后更被排斥在局外,只是为了表面的稳定才没公开收拾他。
周驰虽然取得了进展,却从原来天天往他这跑变成了天天往王锋那跑。
陆浩然知道周驰在为主席采气。
周驰似乎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总感觉那后面还有更加深不可测的名堂。
他越来越难以把握,周驰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下面,到底跳着一颗什么样的心?陆浩然感到全身像石头一样沉重。
哈欠一个接一个。
鼻子里好似塞了个酸枣。
不知是眼镜上有雾还是眼睛有毛病,眼前一切都有点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塑料。
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周驰和他那几个男弟子一面没露。
不适的感觉在陆浩然身上一天天加重,开始还以为是疲劳,现在则越来越清楚,这是中断了组场气功的反应。
认识周驰前他练的气功收发自如,可有可无,只是一种身外之道,跟做操跑步一类的养生运动没有本质区别。
自从由周驰给他组场发功,气功对他就有了全新的意义。
那种美好的境界是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以前周驰和弟子尽心竭力,把能进中南海陪他练功当做荣幸时他还体会不到这一层。
随着这些天他们的消失,他才发现气功也和吸毒一样有上瘾的性质。
一旦断了,原来越舒服,现在越难受,揪心揪肺,让人想哭想叫,在地上打滚。
现在他缺了气阵靠自己做功已无济于事,就像酒鬼不能用白开水解瘾一样。
他恨周驰,却又苦苦地祈求他立刻现身。
“总书记,让我帮帮你吧。”女演员小心翼翼说。
陆浩然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女演员的功力比周驰所有那些弟子都差得远,何况她一个怎么代替得了几个人的组场,只当聊胜于无吧。
他在沙发里坐正姿势,开始调整呼吸。
透过半闭的眼睛,看见因为他的答允而兴奋得脸色赤红的女演员盘腿对坐在地毯上,像尊美丽的观音雕像。
可是没有他期待的那股清凉的微风,抚摸一样在周身上下流转。
呼吸好似风箱吱吱嘎嘎地把心头燥热鼓得一明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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