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乐极生悲了吧。”沈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被你抢先了,我就知道,有人用完了书,故意找个旮旯一放,别人就找不着了。”他伸出手来,“我帮你拿书,你赶紧揉揉吧。”
何洛抬头释然地笑笑。很久,没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似乎都在刻意躲避一切可能的尴尬。
“还发呆,给我啊。”沈列压低声音笑着,“我还密了你的书不成?”
“你先看吧。”何洛拧着身子站了半天,腰酸背痛,她盘腿坐在地上,揉着侧颈,轻轻地吸着凉气,“我的大脖筋啊。”
沈列笑着摇头,盘腿在她旁边坐下,低头翻着书,一言不发,只有书页沙沙响着。
“你也选了这门课吧。”两个人同时转头,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废话。开学几周,每个周三下午三小时的大课,看到的难道是幻影?
何洛很想说一句“对不起”,然而,谢谢,对不起,都是这样礼貌却伤人的字眼,况且,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这样说?在对方没有任何明确表示的时候,这三个字,同样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春天让人懒懒的,有些许的沙尘。阳光时而晦暗时而明媚,当它明朗起来,窗外摇曳的粉红色碧桃一瞬间浅淡耀眼。细细的沙粒从窗缝钻进来,在书架底层的死角堆积。书本的陈旧气息堆积起来,与记忆中清爽的肥皂香混合着。
每次沈列走近,关于章远的回忆就苏醒。比较的结果无他,只得一句“对不起”。
沈列仍然在翻着书,没有开口讲话的意思,空气的流动缓慢了。何洛无法打破这凝滞,从架子底层抽出厚厚一本书来,是学报年鉴,看不懂的满纸天书,信手翻着,阳光跳过书页的边缘。
“真是,需要的书一本都找不到。”书架另一侧有女生在抱怨。
“谁让选他课的人那么多。大家都要和牛人套近乎么。”
“你说,他会给班上多少人写推荐信?”
“不知道……反正我没指望了。”
两个女生齐齐叹气,何洛听得出,是zawistowski教授课上的研究生。忽然,她的名字被提及。
“何洛是大三的吧?为什么找她作助教?”
“不需要改作业,就找一个英语好的咯。”
“她英语很好吗?听说她托福成绩也不怎么样。你还考了657,怎么不找你?”
“我舅舅又不是外交部的……”酸涩的话音,像一颗青橘子,“zawistowski教授不就是拿的两国科技交流项目经费,当然要给内部人一个面子。”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没想到外交部连学术口都能干涉。”
“就是,我们就安心准备gre,ps,推荐信好了。人家,只需要一句话。”
何洛“砰”地合上年鉴,脸色阴沉,恨不得抽出身后架上的两排书,大声喊:“这和我家人没有任何关系!”徘徊在喉咙里的怒气没有宣泄出来,隔壁依然感受到低气压,默然噤声,脚步悉簌,似乎要转过来架子这边看个究竟。
沈列看看何洛,起身转过书架,把参考文献放回原来的位置。“这里,这里有一本。”两个女生兴奋地喊着,忘记了刚刚的话题。
“都是酸葡萄心理,不要理他们。”走出阅览室,沈列大步追上何洛,“您是哪路神仙,这可不是每个凡夫俗子都知道的,都没怎么复习,就考那么一高分。”
“求求你别宣传了。”何洛哭笑不得,“要不是上次你把我舅舅忽悠得那么开心,指导了话剧不说,还跑来做什么希腊神话与西方文学讲座,谁知道他现在在外交部?”
“那说明你们一家都有本事,让她们嫉妒去好了。”沈列撇撇嘴,“真是的,明明是教育部的项目,和你舅舅那边八竿子打不着。换了我是zawistowski教授,也不会找她作助教,多碎嘴啊。”
“好了好了。”何洛知道沈列一向不愿诋毁别人,拦住他说,“别念叨了,要不成你碎嘴了。”
“得,真费力不讨好,我又成了碎嘴了。”沈列无奈的摊手。
“哪有,你这么善良。”何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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