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
“不会再说什么了。”何洛说,“我马上就把所有材料邮寄出去。各安天命,自求多福吧。”
十一月末,章远来公司总部面呈策划书。恰好北京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异常的大,众多鲜有雪地行车经验的司机乱作一团,交通瘫痪。从车站到何洛学校,竟然颠颠簸簸坐了四个小时的车。
他站在楼前的路灯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舞着。何洛从寝室的窗口望过去,夜色涂抹了白茫茫的寂寥天地,章远仿佛在空荡荡的舞台中心,被圆锥形昏黄的光晕笼罩。寝室里正在煮火锅,窗户上凝结了一层雾气,隔得他的身影朦朦胧胧。此刻他抬起头,悠长地吹了一声口哨。
何洛拿了桌上的材料跑出去。
“我们占便宜,可以多吃些了。”另外三个女孩面面相觑,耸耸肩,撇撇嘴,继续和锅里物美价廉的蔬菜羊肉鏖战,吃到肚子溜圆。
章远气定神闲地微笑,深蓝色及膝的northface风雪服,领子竖起,松松地围一条灰色围巾。好像此前六七年的光阴都浓缩在这一刻,坠在何洛心里沉甸甸的。“这是上次帮你整理的材料,一些国外小公司起步及成功运作的案例。”她递过去,“蔡满心帮了不少忙,她提的建议我写在后边,或许你做presentation的时候用得到。”
“这么多!”章远翻开,蹙眉。
何洛笑:“我都没说多,你还叫唤。”
“我就是替你说的。”章远把文件夹放好,“打字也很累,我就总是腰酸背痛,所以特别理解。喏,就是这儿。”他伸手去够肩胛骨侧缘,衣服太多,胳膊弯不到。有一些笨拙,让何洛心底柔软。他嘻嘻哈哈笑着,“对吧!要不要我帮你捶捶?”
“还好,我有一个大靠枕。”何洛比划着,“所以没那么辛苦。”
“多亏你,我知道自己在这些方面经验差太多。”章远说,“这是优势,我可以没有条条框框限制自己的思路;但同时,也会显得生涩幼稚。这次天达公司扩展软件业务,我们究竟是被收购,还是以商业伙伴的角色抬头挺胸加盟,很大程度上,也就看这次提出的观点能否吸引老总们的眼球了。”
严肃的语气让何洛觉得陌生,她站在章远面前,看他坚定的目光,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你能真正意识到,自己所走的路是艰难和繁复的,那就最好了。”何洛长长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凝成白烟,“就好像爬山,我们一直看着山顶才能保持方向,但是,也要看着脚下的路平不平。”
“你看你说话,一套一套的。”章远笑了,“这些你在email里都说过,我已经拿小本记下,每天诵读,《何氏语录》呢。”
何洛也笑了,她那里还有一本当年的章氏语录。
她送章远去校门口,一辆出租的影子都没有,偶尔有塞满人的公共汽车缓缓开过。雪花恰到好处的折射着金黄的灯光,空气里有熟悉的寒冷味道,家乡一样亲切。两个人在空阔的街上跑跑停停,团个雪球扔来扔去,在雪地上滑行,看谁的距离更长。心情单纯快乐,在辉煌的灯火下沸沸扬扬热热闹闹。
“过两天还会来么?”何洛问他。
“或许,看进展吧!”
“好。”何洛颔首。若章远此行顺利,他所在的小公司可以成功与天达原有的技术部门及另外一家深圳工作组合并,或许一切就不同了。
章远说过,他的构想是将研发中心设在北京,面向北方众多刚起步的小型企业及老牌国营单位,避开南方激烈竞争。
无论如何,他的第一选择,是这个自己生活了将近四年的城市。难免让何洛有这样那样的联想,未来是不确定的深海,似乎现在射进来一束光,弯曲荡漾。
接近年底时,章远又来找何洛,脸色并不好看。他迈着大步,何洛几乎要小跑前进才能跟上。她不敢开口问策划书的事情,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章远要说些什么。
“我想放弃了,决策者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个计划。”章远神色凝重,语气里隐约有三分怒意。
“喂,别呀。”何洛心急,“努力这么久,你舍得么?如果是我付出很多心力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说放弃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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