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
作者：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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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春苗，我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冤，天下好小伙子有得是，你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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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我知道对不起你，我也想离开他，但我做不到了，这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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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解放，你自己决定吧。”你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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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后，我听到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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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对不起你了，我要跟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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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在庞春苗的扶持下站了起来。你们穿过走廊，走出房门，进入院子。你儿子端起那盆水泼在你们面前，接着他就跪在了甬路上。他跪着，仰着泪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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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不要离开我妈……春苗阿姨也可以不走……奶奶和姥姥，不都曾经是西门爷爷的妻子吗?” 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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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那是旧社会……”你悲哀地说，“开放，好好照顾你妈妈，她没有错，是爸爸的错，我虽然离开了这个家，但我还会尽最大力量照顾你们。” 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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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解放，你可以走，但你千万要记住，只要我活着，就不要来找我提离婚的事。”你妻子站在堂房门口，冷笑着说，但她的眼里滚出了泪珠。她下台阶时跌倒了，但她很快地爬了起来。她绕过你和庞春苗，把你儿子拉起来，忿忿地说，“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给人下跪!”她和你儿子站在甬道外被雨水泡涨的泥地上，为你们闪开了道路。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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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妻子把你从大门口扶持到屋里时的姿势一样，庞春苗的脖子钻到你左腋下，你的左胳膊垂挂在她胸前，她的右胳膊揽着你的腰，就这样你们艰难前行，你沉重的身体似乎随时都会把这个瘦弱女孩压垮，但她用力挺直腰肢，显示出一种令狗也感动的力量。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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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走出了大门。是一种含混不清的感情驱使我跟到大门口，我站在台阶上，目送着你们的背影。你们蹚着污水，行走在天花大街上。你的白绸睡衣上，很快就溅满了污泥浊水。污泥浊水同样弄脏了庞春苗的衣服。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在阴霾的天气里，显得格外醒目。细雨斜飞，路上的行人有的披着雨衣，有的撑着雨伞，他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你们。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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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慨万千地返回院子，走回我的窝，趴下，看着东厢房。你儿子坐在方凳上哭泣。你妻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你儿子面前的饭桌上，大声说： 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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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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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蓝开放污泥糊老爸 庞凤凰油漆泼小姨vS8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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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与春苗再次相聚。从我家到新华书店这段道路，一个健康的人用均匀的速度十五分钟便可走完，但我们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按照莫言的说法：这是浪漫的旅程也是苦难的历程；这是无耻的行径也是高尚的行为；这是退却也是进攻；这是投降也是抵抗；这是示弱也是示威；这是挑战也是妥协。他还说了许多类似的对立矛盾语，有的正合我意，有的故弄玄虚。其实，我想，我在春苗扶持下的离家出走，既不高尚也不光荣，其最值得称道的是：勇气，还有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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