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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什么?儿子们。”老阮的腿桩子里,喷涌着箭杆一样的红血。他的脸蜡黄色,挂着一层大汗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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孪生兄弟唯唯诺诺地倒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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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们要的腿拿走!”老阮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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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撤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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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了几年几月,我在村里游荡够了,正想趁着春天的气流去寻找出路时,听到一个高大洪亮的嗓门在街上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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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有一个无腿的疯子在唱戏乞食。周围一圈人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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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脸干瘦,但庞大的骨骼上残留着当年曾经肥头大耳过的痕迹。双眼里往外流黄水,但凶光依然逼人。他的膝盖上绑着两块黑胶皮,手上扶着两只小板凳。小板凳的腿磨得很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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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道:好心的大娘婶子们,可怜可怜没有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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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在歌唱,还不如说他在嗥叫。虽然他唱出的词儿表面像个可怜虫,但大家都感到暗藏杀机。我早死啦当然无所谓,活着的人心里却乱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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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老太太端着一碗剩饭,蹒跚而来。众人为她闪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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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碗饭放在无腿人面前,菩萨般地说:“可怜的人,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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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腿人高扬起脸来,突发出一阵冷笑。老太太说:“你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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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更冷,老太太颤抖起来,正待转身逃走,就听到无腿人说:“娇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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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者知道老太太乳名“娇杏”的并不多,知道者都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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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像僵了一样,连眼珠都不会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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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杏,你拿出一碗冷饭,喂狗吗?”他抡起小板凳,把饭碗打得稀糊烂,“今天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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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寒食节,鬼节,连鬼都在这一天改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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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走啦,走得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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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真是一只娇杏,胖乎乎的屁股,捏一把冒香油,两个奶子挺挺着,奶头通红,赛过大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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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忆着,孩子们倾听着,过一会儿,老人叹息着走了,小孩子们用石块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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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疯子——老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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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节啦,红柳树上绽出了米粒大的新芽,向阳避风的地方,桃花骨节咧开了嘴。肥胖的大闺女小媳妇在荡秋千,男孩子们在草地上放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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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观看着风筝的脸,我拧着大姑娘的奶子,我钻到小学校里去,趁红脸蛋儿梅老师睡着的时候搂着她乱亲。我还翻开她的被褥,抖开她的枕头,发现了两只避孕套,吹成大气球,绑住口,放到春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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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家家户户都不安宁,他们议论那断腿的人,他们在讲述一个报仇雪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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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村里有过一对孪生兄弟,练就一身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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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很古很古的时候,有两个精通法术的孪生兄弟,在这村里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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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孪生兄弟拉着手,高唱着歌儿,钻到村前那一大片芦苇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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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村后曾有过一堵白粉墙,墙上又是血又是脓,抹画得乱七八糟,也有人说墙上画着一只纺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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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村里十分黑暗,黑暗中家家都有老人在讲述这吓人的复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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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死了所以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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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人永远被死去的人监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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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agmqeeye情感网
只要天上出现彩虹,我们就想到那条可怕的谚语,“东虹雾露西虹雨,南虹收白菜,北虹杀得快。”北虹就是出现在北方天际的虹。出现北虹的年头注定是杀人如麻的年头。那年的秋天高密东北乡出现过北虹。北虹与那年紧密相连。北虹是那年的一个惊愕的符号。那年的高密东北乡与二姑的两个儿子紧密相连。那年高密东北乡的历史是二姑的两个儿子用鲜血写成的。二姑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天,一个叫地。直到如今,我们也搞不清楚是天大、还是地大,据说他们二位也为此争论不休。agmqeeye情感网
天和地进入村子时,是八月里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当时,村里的人正聚集在街道上,仰首向北方,观看着那道鲜艳夺目的彩虹。agmqeeye情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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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agmqeeye情感网
天身着黑色机织布制服。地身穿白色卡叽布制服。天腰里别着一支德国造大镜面匣枪。地脖子上挂着一支俄造花机关枪。天身材高大、头发金黄、嘴唇鲜红,大眼睛蓝汪汪的,像滴进了几滴蓝墨水。agmqeeye情感网
地个头矮小、驼背弓腰、五官不正、牙齿焦黄。英挺和猥琐是他们的不同特征。年轻是他们的共同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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