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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州府学回了义和神拳。各路的神仙齐来相助,定让那洋鬼子不得生还。临别时大师兄嘱托再三,他让俺回高密立起神坛。教授神拳演习武艺,人心齐就能移动泰山。特派来猴兄猪弟做护法,他二人都是那得道的真仙刚下凡。
孙丙唱罢猫腔调,群众已经把他看轻了。说什么义和神拳,不过是旧戏重演。
孙丙抱拳,对众人施礼:
“各位乡邻,兄弟此次前去曹州,拜见了义和拳大师兄朱红灯。他老人家听说德国鬼子在高密东北乡强修铁路,滥杀无辜,真个是满腔义愤,怒火填胸。他老人家原本想亲率神兵前来灭洋,但无奈军务繁忙,不得脱身。他老人家传给俺神拳心法,并命俺回来设立神坛,教授神拳,驱逐洋鬼出中原。这两位是大师兄派来助坛练拳的猴二师兄、猪三师兄。他们两个都有刀枪不入的神功,待会儿就给大家演练。
下边,俺先给乡亲们演练一番,就算是抛砖引玉。”
孙丙放下枣木棍子,从孙悟空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模出一沓黄裱纸,就着烛火点燃。纸在他的手里燃烧着,纸灰卷曲,飞起,在篝火的气流里旋转。烧罢纸,他跪在香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从包袱里摸出一张神符,放在一个大黑碗里烧化了。他从一只卡腰葫芦里,往黑碗里倒水。又用一根红色的新筷子,把纸灰搅匀,摆在香案上,又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依然跪着,双手捧起香案上的黑碗,把碗里的灰水一饮而尽。喝罢神将,他又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他念的当然是咒语。咒语含混不清,群众只能听清个别字眼,但不解其意。他的咒语声忽高忽低,曲调悠扬,像美丽的织锦连绵不断,催得群众眼皮粘涩,哈欠连天,睡意朦胧。突然,他大喝一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往后便倒。众人被惊醒,正要上前相救,却被悟空和八戒拦住。
众人静候了片刻,但见孙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他那魁梧沉重的身体,竟然如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腾空而起,飞了足有三尺高,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众人都知道孙丙的底细,知道他不过是个野戏子,在舞台上翻两个跟斗就得气喘吁吁,见他突然地表现出了这等卓绝的轻功,无不瞠目结舌,心中暗暗称奇。借着熊熊的火光,众人看到,孙丙的双眼,放射着奇异的神采。那张红脸膛上,也是神采飞扬。
这张脸上的表情,众人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他一张口,众人早就烂熟了孙丙声音的耳朵,马上就听出了这已经不是孙丙的声口。这陌生的声音抑扬顿挫,威武雄壮,透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气:
“某乃大宋元帅,姓岳名飞,字鹏举,河南汤阴人氏。”
众人的心,猛地高悬起来,仿佛是柔软枝条上悬挂着的沉重的红苹果,悠悠晃晃,然后砰然落下,激起了金石之 “是岳大帅!”
“岳武穆附体!”
人群中一人下跪,众人紧随,齐刷刷地跪了一片。只见那被岳元帅精魂附体的孙丙,绕场子打起飞脚,团团旋转,又轻又飘,十分地潇洒英俊。他的身体起起伏伏,背上的帅旗,招展生风。身上的银甲,鳞光波点。此时的孙丙,非人也,人中之较龙也。飞舞罢,他抄起那根光溜溜的枣木棍子,如施点银枪,左刺有扎,上挑下挡,如怪蟒,似长蛇,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心悦诚服,纷纷磕头如捣蒜。他收起棍子,亮开了金嗓子,唱道:
“可恨那误国的金牌十二道,众三军,齐咆哮,滚滚黄河掀怒涛。……最可叹水深火热众父老,最可叹圣主车驾未还朝。北岸的胡尘何时扫,切齿权奸恨难消!
满怀悲愤向谁告,仰天抱剑发长啸!
“某,岳鹏举是也,令受天帝之命,降灵神坛,附体孙丙,传授尔等武艺,好与那番邦洋鬼决一死战。悟空听令——”
那打扮成悟空模样的二师兄,趋前一步,单膝跪地,奶声奶气地说:
“末将在!”
“本帅命你,将那一十八路猴棍,演习给众人观看。”
“得令!”
悟空紧了紧腰间的虎皮裙,抬起一只手,抹了一把脸。等他摘手时,就如换了个面具似的,那张脸变得生动活泼,猴气可掏。只见他挤鼻子弄眼,一副猴精作怪的模样,众人想笑而不敢笑。他操练完了脸上的表情,怪叫一声,双手拄棍,平地翻了一个跟斗。众人齐声喝彩。他得了夸奖,更加意气风发,把那根如意棒子猛地往高空抛去,身体随着弹起,在空中连着翻了两个跟斗,稳稳地落了地,不摇不晃,无声无息,伸出只手,恰好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如意棒子。这一连串动作,拿捏得毫厘不差,恰到好处。众人发疯般地鼓起掌来。猴王在掌声里,在火光里,施展开了他的棍术。端得是人着矫龙,棍若游龙。戳、打、抹、扫、捣、按、挡。抽、搅、挑,无一招不精,无一招不俊。棍声嗡嗡,棍影飘忽。末了,他把棍子往地上一戳,棍立如杆,一纵身,跃上棍尖,单腿如金鸡独立,手掌罩在眉上,做出猴子远眺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