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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点点下巴,示意俺动手。俺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侧着身,拉开了马步,脚跟站得很稳,好像橛子钉在了地上。
俺端起油槌,先用了一点小劲儿,敲了敲檀木橛子的头儿,找了找感觉。咪呜咪呜,不错,很顺手,然后俺就拿捏着劲儿,不紧不慢地敲击起来。俺看到檀木橛子在俺的敲击下,一寸一寸地朝着俺岳父的身体里钻进。油槌敲击橛子的声音很轻,梆——梆——梆——咪呜咪呜——连俺岳父沉重的喘息声都压不住。
随着檀木橛子逐渐深入,岳父的身体大抖起来。尽管他的身体已经让牛皮绳子紧紧地捆住,但是他身上的所有的皮肉都在哆嗦,带动得那块沉重的松木板子都动了起来。俺不紧不慢地敲着——梆——梆——梆——俺牢记着爹的教导:手上如果有十分劲头,儿子,你只能使出五分。
俺看到岳父的脑袋在床子上剧烈地晃动着。他的脖子似乎被他自己拉长了许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想不出一个人的脖子还能这样子运动:猛地一下子抻出,往外抻——抻——抻——到了极点,像一根拉长了的皮绳儿,仿佛脑袋要脱离身体自己跑出去。然后,猛地一下子缩了回去,缩得看不到一点脖子,似乎俺岳父的头直接地生长在肩膀上。
梆——梆——梆——
咪呜咪呜——
岳父的身体上热气腾腾,汗水把他的衣裳湿透了。在他把脑袋仰起来的时候,俺看到,他头发上的汗水动了流,汗水的颜色竟然是又黄又稠的,好似刚从锅里舀出来的米汤。在他把脑袋歪过来的时候,俺看到他的脸胀大了,胀成一个金黄的铜盆。他的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就像剥猪皮前被俺吹起来的猪,咪呜咪呜,像被俺吹胀了的猪的眼睛一样。
啪——啪——啪——
咪呜……
檀木橛子已经进去了一小半——咪呜……香香的檀木……咪呜……直到现在为止,俺岳父还没有出声号叫。俺从爹的脸色上,看出了爹对俺岳父十分地钦佩。因为在执刑之前,爹与俺考虑了这次执刑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爹最担心的就是俺岳父的鬼哭狼嚎一样的号叫声,会让俺这个初次执刑的毛头小伙子心惊胆战,导致俺的动作走样,把橛子钉到不该进入的深度,伤了俺岳父的内脏。爹甚至为俺准备了两个用棉花包起来的枣核,一旦出现那种情况,他就会把枣核塞进俺的耳朵。但是俺岳父至今还没有出声,尽管他的喘息比拉犁的黑牛发出的声音还要大还要粗重,但他没有嗥叫,更没有哭喊求饶。
啪——啪——啪——
咪呜……
俺看到爹的脸上也有汗水流了出来,俺爹可是一个从来不出汗的人啊,咪呜,爹攥着檀木橛子的手似乎有点颤抖,爹的眼睛里有一种惶惶不安,俺看到爹这样子,心中也慌了。咪呜,俺们其实并不希望孙丙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俺们用猪练习时已经习惯了猪的嗥叫,在十几年的杀猪生涯中,俺只杀过一只哑巴猪,那一次闹得俺手软腿酸,连续做了十几天恶梦,梦到那只猪对着俺冷笑。岳父岳父您嗥叫啊,求求您嗥叫吧!咪呜咪呜,但是他一声不吭。俺的手腕子一阵酸软,腿脚也有点晃动,头大了,眼花了,汗水流进了俺的眼睛,鸡血的腥臭气味熏得俺有点恶心。爹的头变成了黑豹子的头,爹的美丽的小手上生出了黑色的毛儿。岳父的身上也生出了黑毛,他的起起伏伏的头成了一个庞大的熊头。它的身体变得大极了,它的力量大极了,牛皮绳子变得又细又脆,随时都会被崩断。与此同时,俺的手拿不准了。俺一槌悠过去,打偏了,打在了爹的爪子上。爹呻吟了一声,松开了手。俺又一槌悠过去,这一槌打得狠,橛子在爹的手里失去了平衡,橛子的尾巴朝上翘起来,分明是进入了它不应该进入的深度,伤到了孙丙的内脏。一股鲜血沿着橛子刺刺地窜出来。
俺听到孙丙突然地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嗥叫,咪呜咪呜,比俺杀过的所有的猪的叫声都要难听。爹的眼睛里喷出了火星子。他低声地说:
“小心!”
俺抬起袖子擦擦脸,喘了几口粗气。在孙丙一声高似一声的嗥叫声中,俺的心安静了下来,手不酸了,腿不软了,头不大了,眼不花了,咪呜,爹的脸又恢复了爹的脸。岳父的头也不再是熊的头。俺抖擞精神,拿捏着劲儿,继续敲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