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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帮我问问克罗德先生,他的眼睛为什么是绿的?”
翻译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应对。于是知县就哈哈大笑起来。
两只喜鹊在河边的一株柳树上喳喳噪叫,黑白分明的羽毛活动在初绽鹅黄的枝条间,简直就是一幅画图。几个推车挑担的百姓从河对面的小路上爬上河堤,还没走上小桥,就看到了河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克罗德和站在四人轿前的知县。于是他们就慌慌张张地退了回去。
正午时分,从北边的土路上,来了一支吹吹打打的队伍。克罗德急忙把望远镜架到眼上,知县也用手掌遮住耀眼的阳光,努力地张望着。知县听到克罗德在他的身旁大声地喊叫着:
“钱,没有,为什么没有?”
知县接过克罗德递过来的望远镜举到眼前,远处的队伍,突然地扑进了他的眼帘。他看到,孙丙还穿着那套破破烂烂的戏装,还执着那根枣木棍子,还骑着那匹老马,脸上迷茫着一种说不清是痴呆还是狡猾的笑容。他的马前,当然还是那个活猴般的张保,他的马后,自然还是那个愣头愣脑的王横。孙悟空、猪八戒两大师兄,都骑着马,跟随在孙丙的马后。在他们的马后,有四个吹鼓手吹着两支唢呐两支喇叭。吹鼓手的后边,慢吞吞地跟随着一辆骡子拉着的木轮大车,车上张着席棚。大车的后边,跟随着十几个红布缠头、手提刀枪的青年。惟独没有德国兵。知县的心中一阵冰凉,眼前一片迷蒙,尽管这是基本上预见到了的结果,但他的心中还是残存着一线希望,希望那三个德国人质就在那辆遮着席棚、行走缓慢的骡车上。知县把望远镜还给克罗德,回避开他焦灼的目光。他暗中盘算着那辆骡车的容积,是否能盛得下三个身材高大的德国兵。他想到了两种结果:一是孙丙给了德国兵很高的礼遇,用骡车将他们送回;二是骡车里装着三具血肉模糊的德国死尸。并不迷信天地鬼神的知县此时竟然也暗暗地祷告起来:天地神灵保佑吧,让三个德国兵平平安安地从骡车里走出来。即便走不出来,抬出来也行,只要德国人还有一口气,事情就还有斡旋余地,如果抬出来的是三具死尸,那后果如何,知县不敢往下设想了。
那很可能就是一场血战,是一场可怕的大屠杀,至于个人的升迁,那就不值一提了。
在知县浮想联翩的过程中,孙丙的队伍渐渐地逼近了桥头。现在不用望远镜知县也可以清楚地看清孙丙队伍的细部了。知县的注意力集中在那辆神秘的骡车上。
车子在崎岖的土路上摇晃着,看起来还有些分量,但似乎并不沉重。高高的铁箍木轮子缓慢地转动着,发出嘎嘎吱吱的声响。队伍走到桥头便停住了,吹鼓手也停止了吹奏。孙丙纵马上了河堤,高声道白:“俺家乃大宋元帅岳飞是也,对面那番将快快报上名来。”
知县高声道:
“孙丙,赶快把人质放过来!”
“你让那番狗先把俺的女儿放过来。”孙丙说。
“孙丙,实话告诉你,他们根本就没抓你的女儿,”知;县撩开小轿的门帘,说,“这里面不过是一块石头!”
“俺早就知道你在撒谎,”孙丙笑道,“本帅在县城里广有耳目,你们的一行一动尽在本帅的掌握之中。”
“如果你不把人质放回来,眉娘的生命就很难保证了!”知县说。
“本帅与女儿已经思尽情断,她是死是活,你就看着办吧,”孙丙道,“但本帅向以宽大为怀,尽管番狗不仁,但本帅不能不义,本帅已经将三条番狗带来,现在就放他们回去!”
孙丙往身后挥了一下手,几个拳民就从骡车里拖出了三条麻袋,拖拉着,往小桥上移动。知县看到,那些麻袋里似乎有活物在挣扎,并且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拳民们在小桥的中央停住了,等待着孙丙的命令。孙丙大声说:
“放他们回去!”
拳民们解开麻袋,扯住麻袋的底角一抖搂,就看到两头身上套着德国兵上衣的小猪和一只头上戴着顶德国军帽的白狗,吱哇乱叫着、连滚带爬地对着克罗德跑了过来,仿佛是孩子投奔自己的父兄。
孙丙严肃地说:
“他们自己变成了猪狗!”
孙丙的部下齐声喊叫着:
“他们自己变成了猪狗!”
知县被眼前发生的事件弄得哭笑不得。克罗德拔出手枪对着孙丙开了一枪。子弹正打在了孙丙手中挥舞着的枣木棍子上,发出奇特的声响。看孙丙那样子,仿佛不是子弹击中了棍子,而是他用棍子击中了子弹。就在克罗德对着孙丙射击的同时,孙丙身后的一个持长苗子鸟枪的青年,也对着克罗德放了一枪。鸟枪里装的是铁砂子,出膛后就如一把扫帚似地散开。几粒铁砂子击中了克罗德胯下的高头大马,马负痛,猛地将身体竖了起来,将背上的骑手掀倒地下。那马拖着克罗德就往河里蹿去。在这危急的关头,知县一个箭步飞跃上去,如一头巨大的豹子扑到了惊马的脖子上。知县制服了被铁砂子打瞎了眼睛的洋马,身后跟上来的随从们把耳朵被一粒铁砂子打了个洞眼的克罗德总督的双脚从马橙里解救出来。克罗德摸了一把耳朵,看到了手上的鲜血,随即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