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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母亲第二次决定去医院引产,了结这件事。
出乎母亲意料,父亲没同意。父亲说大人作孽,别杀死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就是一条性命。母亲觉得父亲是想留着这个孩子,作为今后在家里降服妻子的依据。这么一想,倔犟劲也上来了:她就是要生下这个孩子,看今后会怎么理亏受气。她又一次打消了去医院引产的念头。
父亲的回家,没能止得住母女俩关系恶化,她们越吵越厉害。大姐又去告诉左邻右舍,还说要去告诉每一个人。在人们眼里母亲成了一个坏女人:不仅和人私通,竟然搞大了肚子,还敢生孽种。
市政府正在搞“共产主义新风尚”运动,这个贫民区风尚实在不够共产主义,是重点整治区。于是,居委会半怂恿半逼迫父亲到法院去告小孙,告他犯了诱奸妇女破坏家庭罪,犯了破坏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法。
母亲说,“那时你已落地了,那帮人,那帮专门管人的人,要法庭将你罚给小孙,同时又要让他坐牢,让他的母亲代他抚养你,我和你那阵子真是到绝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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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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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我后没足月,就得外出做零时工。只能由患了眼疾病休的父亲带我,他也抱我喂我。父亲有权把我弄成残废,甚至闷死我,摔死我,就象很多人家对女婴那样,诿说不小心就行了,但是他没有。我生下来还不足四斤,身上尽是皮和骨头,脸上尽是皱纹,两只显得极大。经常我一个人躺在冷清的床上,没人管。大姐故意掐我,把我弄哭,我的哭声不大,但声音尖又细,眼泪特多,一哭双手背盖住双眼。五哥还是个小男孩,四岁,不懂大人那么多怨怨恨恨,总是趁哥姐不在时,到我身边哄我,和我玩耍。
我尚在襁褓中,在法庭上从手中,扔到父亲怀里,扔到生父的手中。哄笑着挤眉弄眼的邻居们,就闹得天翻地覆,有事更往火里添油,这场笑剧中的道具就是我,一个又破又丑的肮脏皮球,被踢来踢去。
“那么说,我一落地,就被抛弃了?”我问。
“不要这么说,父亲是个好人,心地善良,官司没打完就决定留下你。”说,“小孙也要你,愿承担一切后果。”
大姐帮父亲写的状纸,她说她是证人。父亲在法庭上,却变得犹犹豫豫。否认小孙诱奸的罪名,说是她的错,是她一个人的责任,要判罪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和小孙没有关系。
小孙向以前没见过面的父亲道歉,他对法官说,不管不,他每月负担孩子的生活费。而父亲本来就不情愿打官司,情愿撤诉。法院一看这官司没法打,改为仲裁解决。
父亲一回到家,就说不该听从别人的主意去法庭告状。他让作选择,甚至愿意放走她,同意她带着小女儿一起去跟小孙,自己一个人带其他的孩子。这也许是父亲一时说大话,表示大度,可是真的被父亲感动了。她想走,却怎么也狠不了心,她离不开其他五个孩子,父亲已不能继续在船上工作,她必须留在这个家。但是她要这个家,就意味着失去小孙,也不能让小孙见孩子,这也是她不忍心做的。
小孙知道了的痛苦,很绝望,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房子里没开灯,暗暗的,几乎看不见的脸,但我能感觉到泪水从的眼眶里往外淌,抽噎使她说话很困难。可是我对她的痛苦无动于衷,我第一次听到坦陈我出生的耻辱,又气又恨,准备把心肠硬到底。
忽然,卷烟厂的蒸气锅炉又放余气了,轰隆隆地怪叫,震得附近破旧的木板房一摇一晃,好似随时都可能在声波冲击中坍塌或飞升天空。工厂汽笛震耳尖叫,每天会有几次,半夜也会突然嚣叫起来。平时习惯了,倒无所谓,这阵却象是有意来阻止的回忆。
既然如此,只有想办法把我送掉。第一次送的是二姐夫的对门邻居,当年纱厂时工友的妹妹。
说,“她家二个儿子,没女儿,经济情况比我家好,至少有你一口饭吃,还你是私生的,不会受欺负,起码不会让哥哥姐姐们为饿肚子的事老是记你的仇。你不在跟前,他们也会对我好一些,听话一些,家里少些吵闹。”
我好象记得曾径有个女人,深夜为我换内裤,那时我老尿床,她确实比我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