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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周休息的那两天许峻岭仍是白天睡觉,天黑了起来就精神抖擞。想得起一个题目,他就连夜为报纸写一篇稿子,没有灵感他就给朋友打电话,看可有什么地方能玩到十二点一点回来,或者骑了车毫无目的地去很远的地方。
这天黄昏的时候,许峻岭吃着饭望着窗外的树,听树叶在风中一片细碎的声响,忽然想起一个题目:《爱情不是绝对的》。吃完饭碗也不洗,他就趴到小桌子上去写,到十二点多钟写完了,折叠了准备送给纪先生去。在塞入信封的那一瞬间,想到张小禾也许能看到这篇文章,会怎么想原来孟浪不过是个大俗人罢了。
于是又把稿子掏出来,换了一个化名。封好了忽又想起罗密欧和朱丽叶,想起罗彻斯特和简?爱,想起梁山伯与祝英台,他是她的唯一,她也是他的唯一,因为是唯一,才有那动人的魅力。自己觉得有点惭愧,那么崇高的事物竞被他用一双俗眼去看了。拆了信封抖出来再看一遍,觉得也没什么可改的,不过是少点浪漫罢了,而他也并不是写给那些梦中的少男少女看的。范凌云曾说过他们可怜,当时听着竟是疯话,现在想起来也真是血目凝成的。又重新把信封封好,准备这就送到报社去,总有值夜班的人。
许峻岭骑了车慢悠悠地在夜中行驶。经过丹佛士街口他特地绕了一点远路,看见路边的姑娘似乎比去年更多。一年了世界并没有就好一些,不知一百年一万年会不会有所改进。他眼睛看着那些姑娘们慢慢骑过去,居然有一两个向他招手。他也带着笑向她们招手,心想:“一个骑单车的人也会有招呼的价值么想来她们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了。”
到了唐人街许峻岭忽然想起周毅龙就住在这附近,他也该下了班回来了。他骑过去,看见他窗口的灯亮着,叫了一声没有回答。他想可能在洗澡,送了稿子再来叫一声。走到街角,看见一条椅子上有个人坐在那里,嘴边一个小红点,是在吸烟。
许峻岭试着叫了一声:“周毅龙!”那红点猛地一亮,那人站起来问:“谁老许”
果然是他。许峻岭停了车走过去说:“可怜的人,可怜的人!”
他说:“这么晚了你来看我。”
许峻岭说:“可不是这么晚来看你,我现在是夜游神了。最近还好”
他招呼许峻岭坐了说:“还好,还好,也没什么好不好。”
许峻岭说:“还好你半夜了一个人在这里抽烟,欣赏夜景吗”
他说:“晚上空气好,安静。”
许峻岭说:“安静了想烦人的事没人打岔,越钻越深越烦人越钻不出来,卡在里面了。老周,世上的事这么横着想过去,再大的事也只是个蚊子屁,有什么可烦的!”
他说:“世事滔滔,想起来也是。只是轮到自己心疼肉疼了,才知道那个不算啥事的事,那个蚊子屁的事,还真是个事。”他掏了烟给许峻岭抽,说:“安静了什么事都想。”
许峻岭说:“什么时候你戒了烟那就证明你有进展了。”
他说:“都上瘾了。问你,你和那个姑娘怎么样啦得手啦”
许峻岭说:“完了。我总得看看自己这副嘴脸配不配有这么回事。”
他说:“完了好,完了是正着。不过能有那么一阵子,真刀实剑地干了再完,那就更好,只是别动了真感情。”
许峻岭说:“这世道,爱情不是绝对的,有时候钱比爱情的劲大些。”
他笑起来说:“你好浪漫,爱情不是绝对的!有没有这回事还要重新考虑。不是绝对的,还真煞有介事似的!老许你爱读琼瑶的小说吧。”
许峻岭说:“老周你太偏激了,赵霞又让你生气了!”
他说:“提她干什么,提一句也是多余。”
许峻岭说:“她总是孩子他娘。”
他说:“是他娘,他娘的!”又说:“老许,我最近琢磨着,人来到世上就不是来生活的,是来还债的。”
许峻岭说:“这是你老周说的话你还会欠谁的债!除非那个人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