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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啊嗒”
“还能拉哪儿?哪来的哪去。”
韩军伟花一千五百元,让运尸专业户黄金彪把老石送回老家后,收夏播秋的民工陆续来了红鱼岭。韩军伟要趁农闲多赚一笔大钱,呼啦多雇了二十几个人钻进了矿洞。哼哼哈哈的百忍叔是最后一个到韩家的。不知是回泥岗沟房事过多,还是地里活儿太累,整个人瘦了一圈。韩家招呼新老民工的家宴上,百忍叔笑眯眯咳嗽了两声说,“韩老板,我这回差点都来不了啦,挣不了你的钱啦。可想想你的为人,又把这把骨头扛来了。财富险中求。我要是和那几个一样了,只希望你把后事办得派派场场,风风光光,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罢,又咳嗽得恨不能把肠子肝花都吐出来。
韩军伟脸泛红光地端起酒杯说,“我韩军伟吃馍,绝不叫大伙儿喝汤。虽说这金价降了,可比咱种红薯还划算呀。大伙儿卖力干到年底,我保准叫每人挣的钱,买大米大面五年也吃不完。”
许俊岭从百忍叔和洞主韩军伟的话里悟出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百忍叔就像一本宣传材料,或者教科书什么的。无论在什么场合,他的言语仿佛都是经典,民工们乐于接受,洞主更容易接受。韩军伟话罢拿眼看许俊岭,接着举酒敬他,又朗朗道,“俊岭是去年腊月到的,跟我大儿子同岁,到现在也没离开我老韩一步。他算是个秀才,大伙要给家里写个信儿,找他吧!”
“叫秀才说两句。”酒席上,不知谁喊了声,大伙便齐声喊,“秀才替我们说两句。”百忍叔表情复杂地窝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小子要抡我饭碗了。韩军伟笑吟吟地看着许俊岭,眼神里饱含着一种祈望。
“行。我说两句。”许俊岭喝了面前的酒说,“大家到了韩家,也签了用工合同,就要按合同办事,不能干三天两晌就撂挑子。韩老板呢,应在安全措施和保证大伙身体健康上多花点钱。比如每个人下洞,都应戴口罩。古代人寻短见,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吞金。在洞里开风钻,岩石的粉沫里有金,吸多了也会死人的……。”
许俊岭的话听得韩军伟笑意没有了,但他极有涵养地站起身说,“俊岭说的实话。今后呢,大家在洞里只干八个钟点,也实行一个星期五天时间。其余呢,算加班。国家政策定到哪里,我韩军伟执行到那里。啊,喝酒,我敬大家,先干为净。”
许俊岭的话被韩军伟打断了,韩军伟的话被民工们的划拳声淹没了。
许俊岭的一番话,把自己推进了吃人的矿洞。
这是一条穿过岩脉的巷道,许俊岭他们七、八个人一声不响地跟在百忍叔后边,借着头上安全灯微弱的光亮朝前走着。走了约摸六十多米深后,百忍叔开始指派着大伙到各个掌子面去。最后,他转身对着许俊岭咳嗽了好大一阵才说,“娃呀,咱是来挣钱的。本来安排你担水做饭的,现在好啦,进洞啦。你怕吸了矿石粉,就干这推矿石的活儿吧,累是累了些,可来回在洞子里跑哩。”
正说着,民工手里的电钻响了,怪哩怪气的,听后总有一种进坟场时唢呐的味儿。许俊岭拉起早先放在洞内的架子车去装矿石,百忍叔咳嗽着出去,又要到另一个洞里去了。百忍叔指挥人的活儿,是他相机行事,很会说话讨得韩军伟的奖赏。可他不知道保护自己,只知道人前英武,一点安全措施也不采取,虽比扛电钻的民工们强百倍,终年在尘埃弥漫的矿洞里作业,也难避免受侵害了。许俊岭看着他河虾似的背影,就仿佛老石临死前几天的状况。一种悲凉从心头升起,这回才体会到雪菲劝他别下洞的话来。不管怎么说,他有百忍叔照顾,劳动的环境相对要好得多,加上有雪菲进城替他买的口罩,避免了矿粉吸进肚里。
运矿的巷道两壁都撑有木桩,巷顶的横梁是柏木的,仿佛给岩石镶了层木头保护壳。透过保护壳可以看到层层页岩,砂岩,它们大都粗糙且凹凸不平。许俊岭把民工们从矿脉里挖下的含有金子的矿石,装上车往洞外运,然后装进蛇皮袋里,再用塑料绳缝了口,等二狗子的运矿队搬走。
往外拉矿不到三天,许俊岭的手上肩头就全打了血泡。看看挖矿的其他人,一个个像蚂蚁似地在巢穴里忙碌着。他们在电钻的轰鸣中挖洞掘穴,把岩层挖得似蛀虫蛀空了的朽木一样,到处是窟窿,许俊岭那未进洞前跟韩军伟酒桌对话的书卷气,全被这潮湿气和粉末乱飞的乌烟瘴气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