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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听罢,含泪问道:“我儿病得怎样?怎的便不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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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琼却是惦念那画儿,又伯这一两日便随世贞走掉,慌忙问道:“你可曾听那畜性说道几时还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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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家老儿,只为索取银两,见两人这般慌急,正称心意!窃窃暗喜,信口说道:“那相公恰似心中有鬼,急急要还京,只是被我缠住,将那些好玩耍的地方说与他听,哄他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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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琼仍不放心那画儿,又忙问道:“你可曾见小姐有何私物赠那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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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老儿眨眨眼睛,摇摇头儿,稍思忖一下说道:“小姐欠我许多店钱尚不曾还,哪有什么物件私赠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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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琼也不再间,取出五两银子把与老儿作店钱。又取出十两银子说道:“敢劳店家费心,些须小意,权作杯酒钱,只是相烦留小姐在贵店多住几日,养息身体,日后自当重谢。”店家老儿见得白花花银子,恰似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称是,眼睛笑成条线,欢天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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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家起身去后,夫人与顾琼私下计较,如何哄得女儿回来。顾琼兀自有气,冷冷说道:“待明日我亲自去时,怕她不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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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慌忙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不去还好,若你去时,女儿性烈,只伯又是逼婚,便是死也不肯回的。”顾琼道:“便多带些人,抬也要抬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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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仍觉不妥,郁郁叹道:“只是不好用强,若是世贞侄儿恼时,打将起来,伯是人再多,也不是他对手,况且事情闹大,满城风雨,脸面上也不好看。”顾琼闷闷不语,冥思良久,忽然心生一计,如此这般,对夫人暗暗诉说一遍。夫人愣愣思虑片刻,无奈点头说道:“便是如此,也不可过急,莫把女儿吓坏,须待女儿病好后才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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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琼无奈应允,又怕三人近日走脱,便派一心腹家人去那酒店秘密监视。只因这一去,有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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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父母本相亲,何故东西各离分?堪叹有情多不义,一生从此灭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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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世贞见柔玉日渐康复,心绪反渐渐沉重起来,时常思想,二人两厢清深,本是人生幸事,便是学那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天长地久,也是美谈。只是表妹不该带那珍画至此,若如此走时,落个贪财骗画的名声,岂能说得清自?欲待送还,柔玉只是不依,惟恐露出行迹,节外生枝又惹出许多麻烦。前思后想,一时无良策,心下益烦躁。这日午后看看柔玉睡熟,竟自出外闲游,散起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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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天色空蒙,细雨霏霏,信步所向,但见远山生烟,田野葱笼,竹掩茅屋,鹅戏清塘,狗吠迎客,鸡鸣生幽。更有溪水漏溺,渔舟横渡。酒旗飘风,尼庵空静,果然景致绝妙。不独山野如画,有那小桥野渡,也自动人,世贞一路行来,只觉身在画中行,处处景物幽趣宜人,花香扑鼻,顿觉心旷神抬,忘却一腔烦恼。暗自叹道:“难怪陶渊明等许多高雅名士弃官不做,独隐山野,想不到竟有这般雅致。领略这山野村凤,果真使人超脱忘俗。想那皇室森严景象,尔虞我诈之争,怎能同此相比?倘若长居于此,便是给我皇帝也不做了。”世贞信步赏景,细细品味那情趣,顿时诗兴大发,偏向枝尖儿凝香含幽之处,寻诗觅句。有咏海棠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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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新绿映酒船,绿娇红小不胜怜。且笑桃李情何在?只教春风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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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虽好,又不及杏儿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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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墙外一枝横,半掩宫妆出晓晴。看尽春风不回首,宝儿兀自太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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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贞正走,忽见前面林中一人,坐在一棵葱笼大树下面。那树根龙盘蛇走一般,甚是怪异。那人道士打扮,好生怪祥,手握笔纸,又不似读书。世贞暗自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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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打油诗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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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盘龙坐,块然无与伍。梅妻尚安在,鹤子岂迷途?不知持何卷,恰似眉须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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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君所阅,或是井田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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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闻言,突兀立起,怒冲冲说道:“哪里狂徒,如此无礼?”话未落地,却又转怒作惊,直直望着世贞,半晌方道:“君可是七子之贤世贞兄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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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贞听得那人呼得自己名字,亦觉-怔,见他道士打扮,思忖片刻,似觉面熟,却记不得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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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见世贞发怔,走上前来,以书拍其肩,哈哈大笑道:“人言元美兄七岁读书,过目便焚之,道是铬刻于胸。今日看来,却是谬传也,不然旧日好友,竟见面亦不相识,可记得你室中,尚挂有我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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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贞闻言大惊,上前紧执其手道:“恕罪!恕罪!果是旭兄,只是这副打扮,实在不敢相认!年兄如何到得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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