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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的楼顶上,露出了橘红色的一角。
小时候写作文,她写“太阳公公露出了半边脸,慈祥的对我微笑”,中学的时候上英文课,老师说:“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tomorrowisanotherday,任何时候都要充满希望去拥抱明天。”
她新生了不是吗,秦家附骨入髓的追踪,盛家挥之不去的阴霾,纠葛,杀害,对亲人的连累,伴随着秦家那一声巨响,俱成飞灰,他们会以为她死了,而她又悄无声息的复活在这里,从此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不正是她这么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事吗?
但是她的失去呢?她失去了那么多,那些她爱的人都是代价吗?何其荒唐,她可以拒绝吗?只要换他们平安。
在秦守业面前,她放过狠话要“一个都不放过”,但是现在,突然间心如死灰。
那块煎饼,到底没有吃完,她攥紧那个油纸袋,在街边失声痛哭到不能自已。
有个小姑娘好奇地在边上看她,忽然就指着她大叫:“妈妈妈妈,这个姐姐在哭。”
季棠棠抬起头,小姑娘的母亲有点慌,低声训斥女儿:“囡囡,不要乱说话。”
小姑娘有点委屈,胖乎乎的手指含在嘴里,一手攥着妈妈的裤脚往她背后缩,季棠棠冲着她微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外走去。
她信步沿着街道一直走,走过市中心,走过人气渐消的市郊,走到出城的柏油道,地面微微颤动,身后来了辆货车重卡,季棠棠停下脚步,下意识扬手。
车子在她前头十来米处停下来,司机探出头来,操着一口四川口音:“妹儿,你去哪噻?”
这是跑长途去新疆的货车,季棠棠踩着脚蹬爬进驾驶室里,当着司机的面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几张大额的,剩下的都是毛票子,她把钱往司机面前一推,说:“我也去。”
司机觉得她很奇怪,还想问她什么,她脱下外套盖到身上,说:“师傅你慢慢开,我要睡觉了。”
货车开的很慢,沿途在各个点停,卸货,又补货,司机是个老粗,每次看签收单都抓耳挠腮,季棠棠会接过来帮他看,帮他算每笔货该卸多少,还剩多少,司机大为感激,渐渐熟络,也愿意帮她行方便,知道她没身份证,遇到检查时会让她藏进货仓,或者提前下车,抄小路到前头的站点等,车到的时候再接上她。
也会劝她:“妹儿,跟家里认个错噻。”
季棠棠说:“我爸让我滚的,他说我不要脸,一分钱都不让带,身份证都让他撅了折了。”
她把十三雁的故事给套到自己身上了,主动说出不堪的事会轻而易举赢得信任和同情,跑长途的司机见多了黑的灰的,唏嘘之下,反而为她担心多些:“妹儿,你一个人在外头不是办法噻。”
“我在新疆有朋友,到了就好了。”
司机叹气,估计是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后来寻了个机会把钱又还给她了。
有一次半夜行车,凌晨三点多停在个夜值的便利店门口,司机进去买烟,出来的时候看到季棠棠在外头的玻璃电话亭里打电话,他在驾驶室等着,她上车的时候,司机问她:“给家里打啊?”
季棠棠有点恍惚:“给朋友打。”
“说啥子?你爸妈找他打听你了没?”
季棠棠没说话,车子开动的时候,她低声说了句:“没人接,可能睡着了。”
车子一直开到喀什,季棠棠在那里待了几天,搭了一辆内地援建阿里的车进藏,司机一路都在跟她摆忽高原的可怕,高反、严寒、恶劣的天气、物资的匮乏,还有人口稀少。
季棠棠静静听着。
这不就是她想找的地方吗,安安静静的待着,不要那么吵,不要那么多人,苦一点没所谓,身体上受的苦多了,心里也会好受些。
车子在桑扎放下她,司机说:“车子要直接去工地上,后面就没大的镇子了,你就在这下吧。”
桑扎很小,但总有过路的车在这里中转,她觉得应该还有更安静的地方,她向当地人打听,藏民听不懂汉话,只好引着她去桑扎寺。
接待她的是个脸庞圆圆的年轻小喇嘛,叫央宗,她第一句话就问:“我听说藏北是无人区,常年没有人的,是不是还要从桑扎往西走?”
央宗吓了一跳,他头一次看到一个孤身的姑娘要去无人区的,他问她:“你是游客吗?”
“不是,我要住下来。”
住下来,住到无人区里去吗?那怎么活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