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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叹了口气,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摩挲一下那串风铃,到底还是缩了回来:“她问你说,当时她一直求你,说自己的儿子还小,你劫财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人的命?”
吴千头皮发麻,他拼命往地上磕头:“大姐,我怕你去告我,我怕被抓起来,我昏了头了,大姐,你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你割了她喉咙是吗?她说她流了很多血。”
“混账,我混账,是我混账。”吴千身子抖的跟筛子似的,开始扇自己耳光。
“她说,她在树底下埋了三年,孤魂野鬼,连上柱香的人都没有。”
“我上,我上,我给大姐修庙,塑金身,三年的香火都补上,加倍补。”
咣当一声,悬在半空的风铃硬生生坠地,棚子里没有声音了,连外头的黑狗都不再吠叫,葛二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更加衬得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吴千的心跳的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觉得口干,不住地舔嘴唇,他怀揣着巨大的恐怖看季棠棠,经过刚才,他已经知道季棠棠能听到他听不到的话,陈来凤一定还有话要交待的,她最后说了什么?
“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死人的血肉滋养,那棵树的根须长的很长、很快,蜷的一团一团的,穿透她的肚子,绕断她的骨头……”
吴千开始不断地咽口水,他的耳膜开始嗡嗡嗡地响,他盯着看季棠棠的嘴唇,她慢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声音轻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进来的。
“她说,她要你知道,她有多疼。”
吴千张大了嘴巴看季棠棠,似乎不明白她的话,季棠棠没有再解释,她慢慢转身,走出了棚子。
经过尕奈那一次,她已经多少猜到了接下来的场景会很血腥,死人的报复罔顾人性,厉鬼的怨气会造就最骇人的杀戮那样的场景超过她的心理承受,她不想再重复一次这样的记忆了。
她穿过院子,走到山坡边缘的小路上,往下看,一片黑魆魆的林木,往远处看,浓重的夜幕正在慢慢稀薄,再过一个来小时就要天亮了。
她忽然就想起《乱世佳人》里,主角斯嘉丽那句有名的话,tomorrow
isanotherday。
对于她来讲,明天是可以全新开始的一天吗?还是只是周而复始挣脱不了的重复?
棚子里忽然传出的一声惨叫把她恍惚的记忆拉回来,看来,陈来凤的报复已经开始了,这就是她们盛家化解怨气的方式,用严酷的惨死去慰藉横死者的亡灵。
这样的方式,真的合适吗?
有支架被撞倒的声音,黑狗重新变得狂躁的叫声,野猫惶恐地窜叫,季棠棠下意识回头,吴千已经从棚子里冲了出来,他捧着腹部,在院子里乱冲乱撞,最后踩倒围住院子的木篱笆,向着季棠棠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没有冲到面前就摔倒了,他捂住肚子,在地上蜷缩着乱滚,两个眼珠子几乎都要暴突出来,脸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原先被骨钉豁开的地方开始流血,他嘶哑着哀求季棠棠:“姑娘,帮帮我,她在我肚子里,肚子里!”
季棠棠的喉头像是哽住了,她想赶紧离开,脚下却好像是被钉死了,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吴千双手胡乱撕扯着衣裳,他的肚皮袒露在外面,从季棠棠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肚皮下方,起伏着一只手。
“她说,她要你知道,她有多疼。”
那是陈来凤的怨气,操纵着那五枚骨钉,可以扯断他的肠子,捏碎他的胃,穿透他的肝胆,她不急着把他粉身碎骨,她的杀身之恨、深埋树下三年所受的根须噬身之苦,都要叫他慢慢还回来。
吴千连嘶叫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慢慢地朝着季棠棠的方向挪动着身体,一寸一寸。
“姑娘,帮帮我,杀了我……”
他的两只手抓住季棠棠的登山鞋,拼命地仰起头。
季棠棠的嘴唇嗫嚅着,哆哆嗦嗦地想抽回脚,对吴千这样恶毒的人,她本不应该起什么恻隐之心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就下来了,她看着吴千的眼睛,下意识就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话还没说完,两枚骨钉忽然从内向外穿透吴千的眼睛,直直爆了出来。
季棠棠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吴千的手抱的太紧,她刚起步就栽倒了,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滚,不知道压倒了多少枯枝,烙着多少块山石,天、地和山石都在眼前打转,后来终于停下来,天边最后一颗星星眨巴眨巴的,一直印到她眼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