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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本来不易入睡,可是在这样的凄苦之夜,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倒觉得莫名有几分安心,不知不觉终于朦胧睡去。
这一觉睡到了东方发白,窗棂之上透出了白光,秦桑慢慢醒过来,一时间倒有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感觉。闭着双眼养了会儿神,重新睁开眼睛来,才想起是在老宅子里。
易连恺倒是先醒了。
秦桑见他坐在床边,不由得问:“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易连恺却说道:“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他原本阖在手心里,此时摊开了手掌给她看。
原来只是一只小小的银勺,虽然银质已经发黑,可是雕工甚美这样的勺子秦桑曾经见过,知道并不像别的银器都是成套的东西,原是大户人家给小孩子喂饭用的。
只是他手中这一只,格外精巧。
虽然是旧物,不过细节繁复,勺身为芭蕉叶的形态,勺柄刻成竹叶竹节的样式,雕镂甚美,形态雅致,最后的柄端还是小小的如意云头。
秦桑虽然年轻,不过见识还算有的,知道这样的东西一般的人家里也罕见,料必是那位未谋面的薄命婆母,从云家带去的嫁妆。
果然易连恺说道:“这个是小时候的东西,我娘死了之后,也没留下什么。一对镯子当初下聘的时候给了你。这把勺子,原来乳母替我留下了做个纪念的,小时候不懂事,随手搁在花瓶里,结果横在里头,怎么也倒不出来了。时日一久,也就忘了。今天早起忽然想起来,摇了摇,原来它还在花瓶里头,可巧摇松了,一下子就导出来了,只是都黑了。”
他们这屋子的楠木隔扇上,原来放着一对联珠瓶现在其中有一只倾倒放在一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心血来潮,突然想起了这花瓶中曾经藏着一只银勺,一摇竟然也就倒出来了。
秦桑懂得他的意思,可是大清早的说这样的话,自然是非常非常不吉利的。
她没来由的心下一酸,不由自主地道:”那么我先替你收起来吧,回头洗刷洗刷,原来的银子成色都好,说不定一洗这颜色就好了。“
易连恺也不多说什么,听她如此回答,也只点了点头。
此时外间的女仆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便敲门进来,侍候洗漱。
没一会儿易连怡就遣来请。
易家的规矩,早上起来是有莲子茶的,易连恺那晚红枣莲子茶方才吃了两口,听见佣人说“大爷有请”,慢条斯理地搁下勺子,说道:“急什么,大帅起得早,他到起得更早。从来是点卯,就这个时辰,也不到应卯的时候啊。”
家里的佣人都知道这位三少爷的脾气不怎么好,所以也只是陪笑而已。
易连恺吃完了莲子茶,又重新漱口,看秦桑换了衣服,又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我这就走了。”
秦桑知道他这一去凶多吉少,但她满腹的话,只是说不出来。
易连恺并无多少依依惜别之意,走的时候,也没有回头。仍旧是由几名男仆用滑杆抬了,就往上房去了。
秦桑坐在桌边,也不知坐了有多久,才慢慢地站起来。
她手里本来攥的是那柄小银匙,此时方才松开来,银匙上的花纹早就已经烙在了手心里,她有点发怔地看着那芭蕉叶子的脉络,心里空荡荡的。
符远的旧宅子里,上次她被易连慎扣在这里,和如今被易连怡扣在这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不过易连怡亦是客客气气,因为这里没有女仆照料的原因,把上房的女佣人,派了两个来。
没过一会儿,大少奶奶也亲自过来了。
秦桑因为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所以歪在那里又歇了一会儿,听人说是大少奶奶来了,少不得整理立时起来,牵一牵衣襟,方向镜子里照了一眼,大少奶奶已经走到门口了。
大少奶奶并不是空手来的,她还带了新鲜的冬笋来,说是乡下庄子里送来的,给秦桑尝个新。
因为对外面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这位大少奶奶,只当是秦桑回来小住,所以还是往日那种样子。
只是一见了秦桑,猛吃了一惊似的,说道:“昨天你们回来得晚,我没有知道。今天早起听见说三弟和你回来了,我就过来看看——这阵子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秦桑摸了摸脸,勉强笑道:“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所以才瘦了些。”
大少奶奶说道:“听说三弟又出门办事去了,要我来说,何苦呢,他伤又没有好利索,唉……爷们的这些事情,反正是听不进去旁人的一句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