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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什么？”我不客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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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上车，到酒店租房间，我想这选择是明智的，因为宋家明一定住在他李琴公园的房子里，他不想在那里见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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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三天的时间逛街探访旧朋友观剧，辛普森太太与我同住一个套房。每天上什么地方，我一一与她说清楚。我也不想她的生活难堪，到第六天的时候，我们已经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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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一切英国中下级的人，非常贪小，我随手送她的小礼物，像是香水、胸针，都是货真价实的名贵东西，她很是感激。在这六七日当中，我肯定了“你是仆人”这件事。但凡洋人，你不骑在他头上，他会骑上来的，也不单是洋人吧，只要是人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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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天，辛普森太太问我：“姜小姐，我们还在伦敦住多久？”这次的语气是试探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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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说，“我在伦敦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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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们应该回剑桥了，你应该看看美丽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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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房子可逃不掉。”我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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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存姿一定已跟她联络过多次。他有没有暴跳如雷？他买下来的女人不听令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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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想得太幼稚。勖并没有动气，至少他面子上没装出来，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我应该知道。他像那种富裕得过头的女人，一柜都是皮大衣，即使新缝制一件银狐，从店中取回，挂好，也就忘记这件事，并不会日日天亮打开衣柜去摸一摸——我把勖存姿实在是估计太低了。他见过，拥有过的女人有多少！他怎么会在乎我在跟他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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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索然无味。因为我在伦敦逗留这么久，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这表示什么？表示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我决定停止这种游戏，乖乖回剑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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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想勖存姿跟我大吵一顿，表示我存在的重要。他并没有给我机会这么做，迫使我自己端了梯子下台。他很厉害。现在我知道，他并不是一般出来玩的老男人。他是勖存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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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对辛普森太太说：“我们回剑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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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乘车自伦敦驶出去。路很长。一路上我都没有开口说话。辛普森太太坐另外一部小车，我不喜欢与她同车，我叫司机另外找辆车给她。两个小时的路程，我干吗要跟她坐一起？是的，她脸上显出被侮辱的样子，她可以不做我的管家，她不干大把人等着来干。人生在世，谁不受谁的气。我自从给勖存姿买下来以后，何尝不在受气，他连碰都不碰我，这足够使我恨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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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我叹气……我的一辈子尚有多少？是一个未知数，想想不禁打个寒噤，难道我会跟足勖存姿一辈子？难道我还想“姜喜宝”三个字在他的遗嘱内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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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等我读完这六年功课，我一定要脱离他，我叮嘱自己：“六年，我给他六年。六年也不算是一个短的日子，一个女人有多少个六年。”一个。然而这六年不善加利用，也是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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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毕了业，我可以领取律师执照，我可以留在英国，也可以另创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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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往剑桥的路出名的美丽，两边的村庄田野，建筑得无懈可击的红砖别墅——阔人们又要开始猎狐了吧。时节近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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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父亲得知我要念法律，自鼻子里哼出来。他说：“念七年？念完又如何？你有没有钱自己开律师楼？没钱，挨完后还不是在人家公司里待一辈子！有什么小市民要离婚卖楼你就给他们乌搅。告诉你，别以为你老子吊儿郎当是因为做人不努力，逢人都有个命，命中注定做小人物，一辈子就是个小人物，你心头高有什么屁用？不相信，你去爬爬看，跌得眉青鼻肿你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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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姜喜宝要坐中环写字楼的打字机前终老，我总要赌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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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在剑桥孵七年而不能认识一个理想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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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我是怎么过的？靠韩国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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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的父亲在伦敦芝勒街开餐馆。去的次数多了以后，付现款渐渐为签单子，这些单子终于神出鬼没由韩国泰垫付。他对我很不错，只是他自己能力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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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的女人立志要往上爬，并不是太难的事，立志要立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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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limousine里，limo的定义是司机座位与客人座位用玻璃隔开的汽车。我喜欢这个感觉，以前我有很多不愉快的经验，暂时也可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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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剑桥时是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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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层房子无懈可击的美丽，在“哈泼市场”杂志常常可以看到这种屋宇的广告。一辆小小的“赞臣希里”停在车房。辛普森说：“勖先生说你穿九号衣服，这些衣服都是我为你选的，希望我的趣味尚能讨你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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