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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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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得已只好买了头等票,一张票就用了半月薪水。上了车,马上有列车上的招待人员递上热毛巾,再带她去休息室换了干净衣裳,对方见她只有这一件大衣,就想法子帮她把衣帽晾在休息室。当对方问她是否要去西餐厅用餐,她再舍不得花钱,谎称自己用过了,饿着肚子,在位子上坐到了天亮。
 
    车到南京,隔着一条长江没有列车,只能做游轮。她赶集似的,从火车站叫车叫不到,索性走去码头,买票过江,再换浦口去天津的车。
 
    这里和上海不同,人多,也杂,还有许多没钱买票的人,簇拥着,爬上火车顶。
 
    沈奚在这轰乱吵嚷里,被人半推搡着上了车。有个大娘拉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墙边沿。寻常民众、教书先生,大学生,抱孩子的女人,每个人都前后大包袱裹着行囊,提着、扛着、肩背着。等车开动了,沈奚的后背也扛上了一个包袱,动弹不得。
 
    上百口人在车厢里呵出的气,凝结在玻璃窗和车厢壁上,水珠儿流下来,把她手背都浸透了。这样,真像回到多年前的逃难。那时她还小,被两个陌生男人护着,圈在车门边沿,一路不说话不哭不笑,谁见着都以为是被家人卖了女孩子。
 
    ……
 
    等到了天津,再换去北京的列车。
 
    三趟火车,一趟轮渡,运着她穿过了大半中国。
 
    在离开上海三天后的清晨,沈奚满身的灰,脚落到站台的泥土地上。还是前门楼子的火车站,举目环顾,还是黄土漫漫。
 
    身旁下车的旅客太多,把泥土地踏得尘沙飞扬。
 
    她在尘沙里,心底油然而起了一种不真实的归家感。
 
    她回来了。
 
    在路上她已做了打算。虽是挂了虚名的四少奶奶,但绝不能贸然去傅家。傅家和傅侗文是两回事,万一莽撞去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
 
    必须要寻个人帮忙。而她千思百想,只有一个人适合。
 
    在游轮上,傅侗文和谭庆项也提过此人——傅侗善,傅家二爷。
 
    沈奚按着这个计划,先到傅家街门外,找了门口候着的两个黄包车夫,塞了钱,问出傅家二爷的动向。得来的消息很有利,二爷从不离京,每日都会在午时出门,深夜再归家。
 
    眼下还是上午,没错过。
 
    沈奚在沈家家门外的一个小胡同口外,把皮箱子立在墙壁旁,背靠着砖墙,人坐在皮箱上,耐心地守着街对面的傅家大门。守株待兔。
 
    约莫到晌午,傅二爷穿着灰色长褂子,人走出大门,身后跟了两个仆从。
 
    沈奚和他有一面之遇,见那张脸,还是认得的。只是和她预想的有差别,他身边有下人,这样贸然过去,万一下人认得她也麻烦。
 
    她远看着,人不觉往后缩了缩。
 
    很快,傅二爷上了黑色轿车。开走了。
 
    他要身旁一直有人,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早上收过她袁大头的黄包车夫,见沈奚等了一上午,一副要见情郎却不敢上前的样子,好心出主意:“小姐要找二爷的话,不如我拉你去个地方,二爷每日就去那里。”
 
    车夫随即说了个名字:胭脂胡同。
 
    沈奚醒过神,忙提着皮箱子坐上去:“好,现在就去。”
 
    车夫吆喝了声,拉着她跑向前门。戏园子、茶馆、酒楼下去,最后兜进了一条胡同里头,停在了四合院的街门外。一个大院子,几乎占了半条胡同,外头都是黄包车夫。
 
    街门上的牌匾写着“莳花馆”。
 
    “二爷和这里的小苏三要好,每日都在这里。”车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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