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
侗汌终于不堪折磨,松口问傅侗文讨要吗啡。
傅侗文一言未发,走出暖阁,不久谭庆项就来为床上的人注射了他需要的东西。傅侗文随后亲自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在滚烫的水里,缓缓地绞了手巾,拧干,为四弟擦脸和手。
自从他被绑在床上,这屋里就没来过下人,伺候四弟的只有他和谭庆项两个大男人。
侗汌眼睛微微眯着,静靠在床边,他获取了片刻解脱。
傅侗文给他换了干净的衬衫长裤,还在笑着调侃:“三哥比你高一些,裤子要卷起来穿。”
侗汌在床上,也笑,哑声说:“三哥,还记得去英国游轮上,我被剃了个和尚头吗?”
“怎么不记得?”他掂着手巾,长叹,“那是最落魄时了。”
侗汌含笑不语。
论落魄,应该是今夜。他输给了自己,自尊输给了药瘾。
“休息吧。”他说。
“三哥,”侗汌低声道,“给我来一杆大烟吧。”
短暂的安静。
他,侗汌和谭庆项都不约而同地停住。
最后,还是他先笑了,说:“你和庆项不是有了共识,和吗啡比起来,大烟算不得什么吗?应该不需要那个了。”
“最后一次。”侗汌坚持。
傅侗文和他对视良久,点头,把手巾丢到铜盆里,端着水出去了。
他吩咐下人们准备烟土和烟具,唤来家里的一位最擅烧烟的丫鬟,进屋伺候。
窗外飞雪,窗内烟雾缭绕。
傅侗文和四弟都穿着白色的衬衫,他把自己的西装外衣搭在四弟肩头,抄了卧榻上的黑色狐狸皮,披着,倚靠在一旁陪侗汌。侗汌当着他的面,呼哧呼哧吸完一杆烟不说,最后还将剩下的渣滓仔仔细细刮下来,就着残渣,无比享受地吸了最后一口。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很丢人是不是?”侗汌抿嘴笑。
他用玩笑的口吻,轻声道:“和三哥一起的少爷们都这样,并不算什么。”
其实傅侗文说得对,对吗啡上瘾的人,鸦片就不算是什么饕餮美味了。
侗汌把烟枪搁在窗沿上,看窗外大雪。
谭庆项进屋,脸色铁青。傅侗汌佯装未见,反倒是他这个三哥,在一旁斡旋。说到胭脂香,或到苏磬。傅侗汌举杯致歉:“庆项,万语千言,这一杯酒算了结了。”
在苏磬年满十四岁前,她修书一封,字里行间是情意绵绵,恳请傅家四爷能买下她的初夜。可傅侗汌在英国就已经有了心尖上的女人,如何能再成全另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傅侗汌迫不得已,让自己至交好友——谭庆项买下苏磬的破瓜之夜,想着哪怕自己不能成全她一腔痴情,也要让她能有个贴心人。
谭庆项虽是个贫寒出身的人,却也是满腹经纶的有志青年,胜过无数世家子弟。
只是后来,郎有情妾无意,反倒害谭庆项入了情局。
“算不得什么,命里有此情劫。”谭庆项比傅侗汌看得开。
两位昔日老同学举杯对饮,相视而笑。
那夜,被吗啡和大烟短暂安抚的傅侗汌,和他、谭庆项追忆往昔,说起了在英国留洋的日夜。侗汌说到私定终身的未婚妻,总会无奈地笑着,细数对方华侨家庭的娇生惯养,比如……“吃烘烤的饼干,都要抹花生酱。娇气得很。”
屋内,烛火摇曳,屋外寒冬飞雪。
ydzboo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