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与安生
七月说,她这样在国外会病死和饿死。
家明说,七月,对不起。
七月摇摇头。没有对错的。家明。以后不要再说这句话。
我一直想知道你回来是自己做的选择还是安生做的选择。
家明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七月在下雨的夜晚去机场接机。家明加班。
从北京飞过来的班机延迟了。七月等了很久。
然后出口处终于出现了涌出来的人群。七月拿着伞等在那里。然后她看到了安生。安生拎着简单的行李,穿黑色的大衣。身体有些臃肿。一头长发已经剪掉。
短头发乱乱的。更加显出脸部的苍白和削瘦。只有眼睛还是漆黑明亮的。
她看到七月。脸色露出淡淡的微笑。HI,七月。
安生。七月跑过去,抱住安生。她的眼泪掉下来。安生,回家来。回家来了。
是。回家来了。安生把脸贴在七月的脖子上。她的脸是冰凉的。
两个人在空旷的机场大厅里拥抱在一起。
距离安生17岁离家出走。整整是8年。
安生在七月家里住了下来。母亲不知道安生怀的是家明的孩子,所以对安生还是非常好。七月和家明决定对任何人保守秘密。
安生先进医院看病。为了孩子,她已经戒掉了多年沉溺其中的烟和酗酒。所以人非常苍白。七月每天给她煮滋补的中药。房间里总是弥漫着草药的气味。安生空闲在家里,种了很多花草。有时候一个人坐在露台的阳光下,可以安静地坐上很久。
家明走过去给她一杯热牛奶。她就对家明微笑着说,谢谢。家明无言。只是用手轻轻揉她的短发。
然后有一天,安生告诉七月,她在写作。她一直坚持在写作。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稿纸上。安生说,我不知道这本书会不会出版。我也没抱热切的期望。可是我想我可以留下一些什么。我本身已经是贫乏的人。
七月说,你写的是什么内容。
安生说,流浪,爱,和宿命。
一个月后,她把厚厚的一堆稿纸寄给了出版社。
安生的身体越来越臃肿。只能让七月帮她洗澡。
安生从来不摘下脖子上那块破掉的玉牌。因为戴得太久,丝线都快烂了。
少年时她们也曾一起洗澡。那时的身体是洁白如花的,纯净得没有任何疤痕。可现在安生的身体已经完全变形。背上,胸口上有许多烟头留下的烫痕。手腕上还有支离破碎的割脉留下的刀疤。七月不问。只是轻轻地用清水冲过它们。
安生听到七月紧张的呼吸声,就笑着说,看着很可怕是吗。我走之前就知道,这具身体以后会伤痕累累。我以前一直厌恶它。只想虐待它,摧残它。因为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可以做七月。却只能做安生。
七月有很多东西,但是她无法给我。安生什么都没有,始终也无法得到。
一直到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可以蜕变了。像一条蛇。可以蜕壳。新的生命会出来。
鲜活洁净的肉体和灵魂。全新的。而旧的就可以腐烂。
我非常感激,家明给了我新的生命。七月。他是我们爱的男人。
我爱你。七月。
她们回到母校的操场去散步。有樟树的地方已经盖起了一幢新的楼。安生说,这里曾经有非常刺鼻的清香。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似乎依然是站在浓密的树荫下面。可是她已不再是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光脚的女孩。会轻灵地爬上高高的树杈。旧日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
只有铁轨还在。依然穿过田野通向苍茫的远方。
安生说,小时候我非常想知道它能通向何方。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它并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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