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作者:靡宝
可当盛夏来临,学期结束,江雨生也终于接受了父亲暂时还不能接纳他的现实。
于是江雨生在准姐夫的介绍下,跟着他的朋友离开了这座他出生和成长的城市,开始四处打工,独立生存。
没有身份证的江雨生最初基本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
他做过超市售货员,做过餐馆跑堂和后厨案板,手上被热油溅得起一串水泡,依旧要洗足十个小时的碗筷。
他睡过大通铺,和六个打工仔挤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唯一的窗户对着别家厨房的烟道。那油烟气浸入发肤,江雨生搬走后将近一个月,都还能在身上闻到。
江雨生也遇到了了形形色色人。
社会底层众生百态,全都赤裸裸地、各显神通地争夺着上层遗落下来的一点资源残渣。那其中的苦辣辛酸,让出身教师家庭,生长在书本塔中的江雨生大开了眼界。
江雨生还遇到了同类人。
城市藏污纳垢的角落,当阳光西去,昏暗的街灯阴影里,有一个个幽魂浮现。
在这片街区的这条巷子里,这些见不得光的肉体灵魂全都明码标价,任君挑选。
男人,女人,还有许多年纪并不比江雨生大的男孩。
令江雨生觉得惊异的是,客人们中竟然不乏衣着光鲜者。有的悄悄潜入,有的鲜衣怒马。但是目的都一样。都是将自己无法见光的欲望发泄在这片似乎能包容万物的黑暗之中。
江雨生就曾撞见过一个邻居男孩接客的场面。那毫无遮掩的、扭曲的身体,和人们脸上狰狞原始的表情,给他上了生动又震撼的一堂生理课。
最初的一年里,江雨生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前后两段生活的巨大落差,让他回避思考未来,只能满足自己生存的欲-望。
但是自打看过那个露骨的画面后,江雨生心里有个念头:他想回到学校里,回去读书。他想在夏日蝉鸣中写那些永远写不完的试卷,听着窗外的冬日寒风,在膝上摊开一本书。
曾被江雨生视作樊笼的校园成了乐园,曾被当作千斤压顶砖的书本成了梦想和快乐的源泉。
确实,有些东西,直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这样行尸走肉地过了一年,江雨生在机缘巧合下,顶替了餐馆会计做账,替老板挽回了巨额损失。老板赏识和感激他,又看他年纪小,便推荐去做了一份较清闲,收入又不错的工作。
郭家位于市郊海边的大宅找一名花工,包吃住,薪资丰厚,工作远比在餐馆轻松。
江雨生那时对养花草毫无经验,他是通过老板的人情关系才得到这份工作的。但是聪颖如他,私下通过阅读学习,不过一周后,就已对园中各种花草的品种属性、养殖方法了如指掌,应用得当。
那个暮春的下午,江雨生穿着沾满草屑和泥的鞋子,走进花厅,想要躲避一下午后毒辣的日头。
睡在长椅上的少年被他惊醒,一脸不悦地坐起来。
宽阔的肩膀,修长的身躯,蓬松的头发。少年穿白色T恤,半身沐浴着斑驳的阳光,面容俊美犹如教堂里的天使像。
“我们那时候都年轻。”江雨生说。
郭信文说:“我们当时也毫无准备。”
大宅子里只住着郭信文一个主人,管家和厨娘平日无事也从不出来。郭信文闷得长霉,万幸得到了江雨生陪伴在身边。
温良、恭顺、小心翼翼的江雨生,总是倾听郭信文的每句话,听从他的每个吩咐。在郭信文使性子的时候,江雨生也依旧笑得那么耐心十足、腼腆好看。
“为什么从来不说?”郭信文嗓音喑哑,“你只要和我说……”
“我想过说的。”江雨生淡淡道,“那时我以为你误会了我和郭老的关系,去找你解释,就是想对你表白的。可你是怎么回我的?”
郭信文还记得。他顿时悔得肝肠寸断。
他当时怒火中烧,江雨生才刚开个头,郭信文就打断了他,并且极尽自己之能事地挖苦讥讽他,宣泄自己对江雨生这类人的鄙夷和厌恶。
“原来你不恐同呀。”江雨生漫不经心地感叹,“当初以为你说看错了我,是因为厌恶我隐瞒性向接近你呢。这种原则问题都不能达成共识,那后面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ydzboo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