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
作者:靡宝
郭信文似笑非笑,道:“雨生,顾元卓这样的王谢堂前燕,就算落魄了,也不会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你是不怕被打回原形,可我早知道顾元卓受不了和你一起过清贫日子的。”
“郭总可能对我的生活有点误会。”江雨生冷冷瞥了他一样,“咱们虽然是平头小老百姓,是祖国大船里的一枚螺丝帽,可也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避寒。就算没有了那份股权,我依旧是大学副教授。”
十二年过去,郭信文对江雨生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当年那个贫寒清苦的少年学子上。
他自己已成家立业,儿女双全,成为行业领袖,家族掌门。而江雨生却永远是那个需要他垂怜和施舍的、一无所有的孩子。
当年十七岁的江雨生,穿着洗得发灰的旧衬衫,一条旧皮带把不合身的裤子扎在细瘦的腰肢上,乌黑柔软的头发搭在额前,手里拿着遮阳帽和花工剪,来到少年郭信文面前。
他像一只不小心闯入人类花园中的流浪小狗,脚步怯怯,无辜良善,湿润漆黑的大眼睛如夜空中的宝石。
当即就激发了郭大少爷无法抑制的怜悯之心。
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江雨生,早就换了另外一个演员。
江雨生如一把淬着寒光的刀,柔韧却刚健。没有了郭长维和顾元卓,他自己披荆斩棘,一路凯歌前行,步步高升。
那温顺纯真的外表剥落,破茧而出的,是精明圆滑,是能毫不畏惧地和郭信文针锋相对的灵魂。
郭信文说不清心中的失落是为何。
是怀念当年那个江雨生?可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个虚假的幻象。
流浪激发了江雨生的动物本能。为了获取同情和帮助,他当年对自己极尽曲意奉承,尽心尽力地扮演需要救援的弱者,以满足自己可笑的怜贫惜弱之心。
“你如今终于混出身了。”郭信文说,“于是再也不需要对着别人卑躬屈膝了。”
“是啊。”江雨生也不否认,“没人给我铺路造桥,我只有自己用双手刨土。磨得十指白骨累累,也不过就为了有资格不再看人脸色。”
他将目光投向实验室里。郭孝文正把摆弄手机给敏真看,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似乎又和好了。
“后悔过吗?”郭信文忽然问,“为顾元卓付出那么多,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雨生淡然道:“我要说不后悔,郭总您肯定也不信的。”
“我有朋友在美国遇到过顾元卓。”郭信文说,“对他的评价就一句话:这小伙子工作起来就像一头牛。”
“这对他来说,是一句赞美。”江雨生道,“郭总,你旁敲侧击这么久,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和我说。”
郭信文凝视着着江雨生坚冰般的侧面,说:“顾元卓和许幽在一起了,这事你知道吗?”
时间在江雨生的脸上凝固了数秒。
***
实验室里,郭孝文得意洋洋地把手机上的照片给敏真看。
“是我朋友偷拍的。他怕自己认错了,发来给我辨别。瞧仔细了,丫头。我可没有看错。这人就是顾元卓,他怀里抱着的,就是他的新男友。”
照片虽是偷拍的,却出奇地清晰。
冬日冰天雪地的都市,圣诞灯光好似一串串闪烁的宝石项链。顾元卓还穿着一件旧大衣,大笑着,把一个年轻男子搂在怀里。
他头发剪得极短,削瘦的面孔在雪和灯光的掩映下出奇的英俊,神采飞扬。
那个扑在顾元卓怀中的男人——敏真心脏一紧——果真是许幽!
他们肆无忌惮地在被暮色笼罩的雪地中拥抱大笑,若无旁人。那种快乐锋利无情,透过手机屏幕扑面而来。
敏真此刻的脸色,也像极了遇事的江雨生:情绪复杂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整个人透着一种不以为然的淡漠和厌烦。
郭孝文不免讪讪,收了手机,语重心长道:“顾元卓这种人,同你舅舅成长背景完全不一样,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许家财力雄厚,也才能托得起他,把他送上青云。江雨生用情再深,再肯牺牲,但也不过是社会地位高些的知识分子罢了。他没法帮顾元卓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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