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商采薇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拍的照片。”苏焱继续说,“好几次我都想把它烧掉,但总是舍不得,因为它记载着我刻骨铭心的初恋。那时的白薇是外国语学院的校花,追他的人能有一个加强连。可是我的执着终于感动了她。毕业后,我们就结了婚,第二年,就有了笑妮。”
“那时您多大?”云嫣忍不住问了一句。
“结婚时我二十三,白薇二十一。”苏焱坦白回答,“她是专科毕业,随我来到这里当了一名中学外语教师。婚后,我们的生活还算美满。可是,白薇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外向、爱动、热情而不耐寂寞,而我,虽然有一股潜藏的热情,外表却是冷静而沉稳的。况且,医生的工作实在繁重,尤其是心脏外科,每周都要做两三个大手术,在手术台上一站就是五六个钟头,有时深更半夜来了电话,更是披上衣服就走。这样,我就不免冷落了白薇。她一个人熬过太多孤寂的夜晚,尤其是有了笑妮后,照顾孩子和操持家务的重担,都落在她的肩上。她不免有些委屈,有时就向我诉苦和抱怨。可是我没有办法,何况,那时我一直认为夫妻间有些小小的矛盾是正常的,我一直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我觉得这份爱就能补偿她的委屈。可我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的忽视,才为婚姻埋下了破裂的伏笔……”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而不稳定,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太阳穴上的那根青筋突突地跳个不停。回忆像条毒蛇,在凶猛的啃噬着他的心脏。突然,他用手捧住了头,仿佛被内心的闪电击得头昏目眩。于是,他干脆蹲了下来,把头埋在手心里,闭紧双眼。有好一会儿,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云嫣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劝解。她知道,苏焱终于要去直面那个他最不敢面对的现实了。
过了一会儿,苏焱终于站起身来,面孔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能允许我吸一支烟吗?”他说。云嫣点了点头。苏焱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燃了。重重地吸了几口,让面前堆满烟雾。然后,他凝视着烟头上那一点点微弱的红光,再次缓缓地开了口:
“笑妮四岁的那一年,我被单位派去英国学习心脏外科高难度手术。这个让同行羡慕和眼红的决定,却遭到了白薇的坚决反对,她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少有的坚决和执拗。我知道她的苦衷。我的养父养母当初买下我,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笑妮是个女孩,又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自然对白薇和笑妮都相当冷淡。因此我一走,白薇就要独自带着女儿过日子,这漫长的两年,对她来说实在太艰苦了。可是这是一个千载难缝的好机会,而且那时医院心脏外科力量最薄弱,大家都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如果我眷恋妻儿而不肯出国深造,就无法向领导和同事们交代。因此,尽管白薇苦苦哀求,甚至抱着我痛苦流涕,我还是毅然辞别了她和女儿,踏上了不列颠的土地。临行前,我把白薇托付给我一个最信赖的朋友,请他在我出国期间,照顾她们母女的生活。现在想起来,如果我能预先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听白薇的话。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跑来恳求我出国,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留在她的身边……”
他拿着香烟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面孔抽搐了几下,太阳穴上的青筋又绷了起来。他把香烟塞到嘴里猛吸了几口,似乎要借助烟的力量,完成他这次可怕的面对。渐渐地,他的面容又恢复了平静。云嫣发现,每次他重新恢复平静的时候,他目光中隐含着的痛苦又会加深几许。
“我到了英国,开始了紧张的学习生活。英国人的严谨和刻板是出了名的,我在那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听课、解剖、查阅资料、观摩、写论文……比在国内还要忙上好几倍。于是,我无暇给家里写信,也很少打电话,虽然我在异国他乡,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们,有时想得心都痛了。白薇开始来信比较勤,信中写满了长长的委屈和孤独。我看了也很辛酸,但我没有办法,只好给她几句空洞的安慰。后来,她的信越来越少,内容也越写越短。我想,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后来,就有将近一年干脆没有信了。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那一年恰巧是我最关键也最忙碌的时光。我已经开始亲自接触那些高难度手术了。这样的手术,一做至少十几个小时,有时甚至两天两夜。而且,这样高精密度的手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分心,否则出一点点小的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我根本没有精力去过问远隔重洋的那对母女。我也相信她们不会出什么事情。有我的朋友照顾他们,我已经很放心了。那是我平生最看重的朋友,从大学时就和我患难与共,而且,我还曾经从深水里挽救过他的性命。因此,我相信他会把白薇和笑妮照顾得很好,即使出了什么事,他也会及时通知我。我就凭着这种心态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高难度手术,带着优异的成绩和专家的赞许结束了我的留学生活。可是,当我拿起越洋电话,准备把我归国的好消息告诉我深爱的妻子和女儿时,电话却长时间的无法接通。无奈,我给父母打了电话。在电话中,他们告诉我,我那个曾经海誓山盟的妻子,和那个能以性命想托的朋友,已经同居整整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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