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
刚跑到楼门口,一道闪电就劈了下来,耀眼的电光几乎使楼内的灯光黯然失色。伴随着这闪电,一声爆炸般的响雷又落了下来,仿佛就在采薇耳边炸响,震得采薇的耳膜都要破裂了。她这才发现,雨比她刚跑进来时要大得多,而且外面已经刮起了狂风。狂风夹着玻璃球般的雨点,席卷着天,席卷着地,席卷着世界上的一切。采薇瑟缩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果闯了出去,肯定会立刻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吞噬掉。可是,只犹豫了片刻,她就毅然打起自己那把伞,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风,更大了,雨,更猛了,采薇打着伞,顶着风,艰难地在雨中行走,事实上,那把伞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狂风夹杂着冰雹似的雨点,肆无忌惮地抽打着她的脸,她的手,她身体的每一部分,让她随时感到钻心的疼痛。而且,由于风太大了,她只好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抓住那把伞。雨点由于风的穿针引线,在她面前织就了一张白哗哗的幕布,遮住了眼前的道路,她只能凭着感觉,摸索着,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爬过一个又一个的上坡和下坡。W大学的校园在全国重点高校中是赫赫有名的。曾经,采薇惊叹于校园的广阔,流连于校园的美丽,欣喜于菩提树的偏僻。可如今,在如此强烈的暴风雨中,广阔已成了障碍,美丽已不复存在,偏僻更使目标变得遥不可及。通向菩提树的道路,第一次显得漫长而艰苦。
衣服,早已湿透了;鞋子,更是喝饱了水。不知怎么的,雨水就没过了膝盖,采薇趟着水,一步一滑地向前走。天空中电闪雷鸣,不时有一道电光犹如火蛇一般从天而降,仿佛要把整个世界连同采薇这小小的身体劈成两半。伴随着闪电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上帝震怒时可怕的咆哮。采薇在雷电的震撼下感到头晕目眩,她想靠着一棵树休息一下,可所有的树木都和她一样,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着,似乎随时都要被吞噬掉。何况,雷雨时不能站在树下,这是从小就有的常识。采薇不仅不能接近它们,反而要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它们。采薇的头脑中,忽然响起《国际歌》那悲怆的旋律:"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只能靠自己。"是的,没有什么能帮助她,她只能独自同暴风雨作战。从来没有一个时刻,采薇感到如此的恐怖和孤独。她仿佛觉得上帝已经厌弃了人类,正在毁灭整个世界,而自己就如同那只孤零零的诺亚方舟,在无尽的暴风雨中无望地震颤,在茫茫的洪水中毫无目的地漂浮,不知何时被卷入到无边的旋涡中去。
哦,我的菩提树,你在哪里?你是否被这场毁灭性的暴风雨卷走了呢?如果你还存在着,你的身边,是否还挺立着那个能够承载着一切困难和苦难的秦如晋呢?
想到这儿,采薇忽然觉得浑身发抖,如此可怕的暴风雨,秦如晋能如约来到菩提树下吗?如果他没来,自己还要等他吗?这个念头,比肆虐的暴风雨更让她不寒而栗,她感到自己的腿发软,身子马上就要栽倒。一种从未有过的颓丧和消沉正在打击着她,使她的身体不可遏止地颤栗起来。可是,只有片刻,她又恢复了常态。在心里,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秦老师一定会来,他不可能不来!"
就这样,依仗着这个信念,她在似乎永远也不能停止的暴风雨中困难地,几乎是机械化地前行。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的双腿,她的身体,以及她的大脑都已经麻木了,只有一个念头始终在她的灵魂深处活跃着--到菩提树下,等着秦老师。
终于,她看见了菩提树,尽管它已经变成一团绿色的影子,在暴风雨中颤抖着,采薇还是认出了它。而且,在菩提树的旁边,她清楚地看到了一柄黑色的雨伞,雨伞下,站着一个同样被浇成落汤鸡的人--秦如晋。
没错,这是秦如晋!他破天荒第一次在等着采薇!他等了多久?不知道。他的衣服早已湿透了,雨水顺着已被打成一绺一绺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落在他依然挺直的双肩上。采薇发现,他的左手,居然和她一样,也握着一柄尚未打开的伞。
采薇忽然感到鼻子发酸,两行泪水悄悄地顺着面颊划落下来。她凝视着秦如晋,秦如晋也在凝视着她,纵横在他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天消失了,地消失了,狂风暴雨都消失了,存在着的,只有彼此眼中无尽的感动与欣慰,以及彼此心中澎湃着的难以言表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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