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
"没想到什么?"秦如晋向前探着身子,很感兴趣地问,"是不是觉得秦如晋这小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采薇真诚地说,"您比我想象的更出色。只不过,"采薇又忍不住笑了,"我原来把您想象成饱经风霜的白发老人,没有想到您却是一个......"
"一个年轻得让你觉得不可思议的男子,对不对?"秦如晋朗声大笑起来。采薇屏息看着他,天,他的笑是那样使人心动。
"怎么?"秦如晋注意到了采薇的目光,"我说得不对吗?"
"不,我在欣赏您的笑容。秦老师,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了。"采薇动容地说,"这几天,我一直面对着一张世界上最悲哀的脸。"
秦如晋收敛了笑容,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的目光那样温存地,柔和地停驻在采薇的脸上,诚恳而低柔地说:"知道这笑容是谁带来的吗?是你。如果不是你的那几句话点醒了我,此时,我可能还在痛苦的泥潭中挣扎,而且,可能已经被吞没了。"
采薇避开了他的目光,一时间竟感到有些羞涩。仓促间,她想换个话题:"秦老师,我一直很纳闷,您是怎么找到这个偏僻的角落的?"
秦如晋又笑了,那温和的笑容像秋日的阳光:"那天傍晚,我一个人出来散步。我依然痛苦,依然憔悴,而且感到自己已经被内心的负罪和惨痛折磨得快要爆炸了。这时,我看到了你。于是,我远远地跟着你,一直来到了这条偏僻的小径。你在这条小径上消失了,我环顾四周,断定你只能消失在这棵高大的菩提树下,于是,在犹豫了片刻后,我掀开了树枝......"他顿了顿,接着说下去,"其实,当时我贸然闯了进来,并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现在,我清楚了,我需要倾吐。如果不把一肚子的苦水倾吐出来,我一定会崩溃的。"
采薇点点头:"我也曾听说,有些时候,不愿意对亲人朋友讲的话,对一个陌生人,却可以倾吐出来。"
秦如晋却摇摇头:"不,我并不是对任何陌生人都会倾吐自己最隐秘的心事的。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因为你宁可自己吃亏,也要维护我的尊严。"
采薇被感动了,被秦如晋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动了。他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的身份,却给了她这样充分的信任,而且至始至终没有怀疑过这份信任。"他是知我的,懂我的。"她想。一时间,她觉得这份信任,比什么都宝贵。
"那么,您心中的伤口,已经消失了?"采薇问,她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不,只能说是愈合了。"秦如晋老老实实地回答,"虽然留下一道伤疤,虽然有时还在隐隐作痛,但我想,它永远不会裂开了,更不会滴着血了。"
采薇松了一口气。秦老师,您终于挺过来了。
"采薇,"秦如晋第一次叫着她的名字,"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的,几乎每天晚饭后,我都要到这里坐一会儿。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在这里,他可以远离社会,远离尘世,远离人群。他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沉思默想,可以大声疾呼,可以痛骂,可以高歌,也可以静静地舔自己的伤口......在这里,他的心灵才是自由的,他才能找到一个完整的自己。"
"那么,这棵菩提,就是属于你自己的空间了?"
"是的。"
秦如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这真是个好地方,尤其是这棵幽静的菩提。在这里,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释迦牟尼非得在菩提树下参禅悟道。只是,我想问一问,属于你的空间,会不会欢迎像我这样的不速之客光临?"
采薇的心猛地一震,她凝视着秦如晋,后者的眼中有份迫切的期待,这期待的目光折服了她。于是,她温柔地说:"秦老师,你什么时候想来,都是可以的。"
一时间,采薇发现,秦如晋的眉梢眼角,都闪动着喜悦的光彩。
可是,第二天,采薇并没有来到菩提树下。第三天,第四天......整整一个月,她都没有光顾这里。
第五章
十月,对于采薇和秦如晋来说,都是忙碌的一个月。因为全国十大重点高校中文专业的教学检测就要举行了,参加测试的偏偏是大二的学生,测试的科目又偏偏是古典文学。这对于采薇和秦如晋,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本来嘛,先秦的语言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是最晦涩难懂的,虽然只考到历史散文部分,但面对着《诗经》、《左传》、《国语》、《战国策》等铺天盖地的文献,这些刚刚读了一年大学的年轻人,光查生字就得费一阵工夫,更别说理解那有如天书般的语句了。即使像采薇这样,从小就把《诗三百》倒背如流,把先秦历史散文读得烂熟于胸的学生,也较难把握其中的精髓。怎样让学生深入理解并驾御这些"天书",是秦如晋的难题,怎样把这些"天书"真正弄懂吃透,是采薇和她的同学们的难题。于是,为了解决这些难题,师生们都一头扎到书堆里,一方不辞辛苦的教,另一方不厌其烦的学。古典文学课由每周的两大节增开到四大节,而寝室的灯光,也破例一直亮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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