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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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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4号是我28岁生日,还没下班老太太就打电话来,命令我晚饭必须回家吃,说她烧了满满一桌子菜,老汉把酒都斟好了。我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受,鼻子一个劲的发酸。
 
晚饭吃得很高兴,我妈炖的牛肉又香又辣,嘟嘟的眼泪都辣出来了,还是吵着要吃。老汉跟我叫板,说今晚要把我灌到桌子底下去,我豪气大发,二杯陪他一杯,喝了足足有六两,那酒是爸爸托人从全兴厂搞出来的散装酒,劲大得跟牛似的,喝得我浑身暖洋洋的,脑袋醺醺然飘飘然,实在舒服。老汉撑不住了,拱手而降,大败之余不忘提他的当年旧勇,说要是在三十年前,两个,不,三个兔娃儿也不是对手,全家都大笑,嘟嘟裂着豁牙的嘴上窜下跳,把饭粒洒了我一身。
 
我姐这个儿子出生前,他们两口子闹得也是天翻地覆,差点上演了《人鬼情未了》的成都版。姐夫刚出道时还只是个小记者,但志向远大,铁了心要当“一代名妓”,背着照像机没黑没夜地到处跑,他们单位有宿舍,但姐姐死活都不让他去住,说那里又阴又湿,只适合窖藏萝卜,这样在我家一挤就是两年多,他们住我隔壁,经常在半夜里把铁床摇得哐啷哐啷响,吵得我心烦意乱,有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跳起来捶墙抗议,让我的名妓姐夫脸红了好几天。从94年开始,他们就闹开了感情危机,大概也是什么几年之痒吧,一天吵八十遍,吵完后姐夫黯然离去,姐姐哭得象支蜡烛。快过春节的时候,他们不知为什么又发动起战争,姐姐当时已经怀孕了,气得浑身哆嗦,挥拳痛打我那可怜的尚未长腿的外甥。姐夫可怜巴巴地靠墙站着,一句话都不说,我路见不平一声吼,说我姐蛮横无理,欺负老实人也不能这么个欺负法。我姐愤怒得不可理喻,施展降龙神掌,把墙打得砰砰作响,一边悲愤地控诉:“天啊,连你都不帮我!你晓不晓得他在外面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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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后我知道这事很平常。走在成都的大街上,我不知道哪个男人能忠诚到底,也不知道哪个女人会永远坚贞,背叛和放纵似乎已经成了这时代的通行证,正象王大头的名言:“谁家肥水不外流?”但在1994年,那个仍然对爱情抱有幻想,仍然有几分单纯的陈重愤怒得差点把楼板顶穿,他一跃而起,口中嗬嗬有声,象头发怒的公牛一样扑向他姐夫。在今天看来,这个举动更象一个荒诞的寓言,关于生活的原则,关于作人的底线。而背景永远是一片哭声,姐姐大声哭,妈妈小声哭,姐夫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抱头,浑身颤抖着哭。
 
这事对我姐而言,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卡,她坚持冷战了两个月,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我怀疑嘟嘟身体不好就是这个原因。那肯定也是姐夫最难熬的时光,顶着我的白眼和爸妈冷漠的面孔,面朝我姐的后脑勺,一次次地真诚忏悔,到最后连我都感动了。我姐也半推半就地回到他们自己的家,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卖汽车、哄孩子,一副贤妻良母的派头。姐夫这几年混得不错,搞了几个大新闻,还去中东走了一趟,据说马上就要提副主编。我姐的脸上越发有了光彩,每次回来都要夸耀他的光辉业绩,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还说他现在走到哪里都不忘打电话汇报行踪,每月工资自觉上交,由家务院总理——我姐按需发放。我姐的脊椎有毛病,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按摩,每天晚上都要在她后背上施展拳脚,说这是合法的虐待老婆,“不打白不打”。
 
吃完饭我陪爸爸下棋,姐姐帮老太太收拾完锅碗瓢盆,率领丈夫儿子腆肚而去。我坐在窗前,看见他们手牵着手,在满楼灯光的照耀下慢悠悠地走出大门口,我的小外甥象只小狗一样在旁边蹦蹦跳跳,姐夫拍他一下,回头跟我姐说了句什么,姐姐捶他一拳,笑得前仰后合,脸如桃花。我心里象被什么猛然撞了一下,想起玉林小区那条灯火璀灿的长街,就在几个月前,我和赵悦也曾这样走过。心开始撕撕拉拉地痛,半天都没有落子。老汉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了我半天,然后轻声说:“还不守角?我点三三了啊。”
 
那天一共接到了三个祝福电话,李良、赵燕,还有我想不到的叶梅。赵燕现在去了一家专门研究如何喂猪的公司当总经理助理,这是个暧昧不清的职务,我对她们老板腰下三寸的可靠性表示忧虑,她笑着让我滚,说你以为都象你那么色啊。赵燕这姑娘很奇怪,她心里一定明白我对她的企图,却总是笑眯眯的,而当你以为可以进一步行动时,她立刻就会把距离拉远,上次在晋竹园开经销商座谈会,我和她唱了几首情歌,情意绵绵,含情脉脉,“在雨中,我吻过你…在春天,我拥有你…”,我浮想连翩,在心里描绘我“拥有”赵燕的多种姿态。等客人们都回房后,我暗示她出去走一走,她乜斜了我半天,拿皮包捅我一下,说你这个人啊,“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颜色你就鲜艳,给你点微笑你就感情泛滥。”说完转身进房,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让我膨胀的自信心霎那间萎缩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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