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重楼
靖萱没命的往外飞奔,嘴里尖声的大叫着:
“奶奶!娘!慈妈……快来呀……嫂嫂要生了!快来呀……”对梦寒来说,那一夜好像永远永远都过不完。
时间好缓慢好缓慢的流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痛楚已经弄不清是从什么地方开始,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才能终止?痛的感觉,把所有其他的感觉都淹没了。全身四肢百骸,几乎无处不痛,连头发指甲都在痛。她知道,一个有修养的产妇不能叫,她咬着牙,不叫,不叫……可是,汗与泪齐下,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她心里有个朦朦胧胧的意识,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她也宁愿死去,立刻死去,以结束这种撕裂般的,无休无止的痛!眼前一直有很多张面孔在晃动,这些面孔,像是浸在水雾里,那么模模糊糊的,飘飘荡荡的,隐隐约约的。她依稀看到慈妈,看到奶奶,看到产婆,看到文秀,看到靖萱……还看到她早已死去的亲娘。这些人在她眼前,像走马灯似的不停的转,是浸在水里的走马灯……每一个转动里都带着涟漪,向周围扩散,扩散,扩散,扩散……她觉得,自己所有的意识,都快要扩散到无穷大,扩散到无穷远,扩散到无影无痕了。她已经痛得连思想都会痛了,她不知道怎样能够终止这种痛,只希望一切赶快结束,啊,她宁可死去!这样想着,她就晕厥了过去,所有的意识和思想都飘往了天空,她的身子似乎腾空而去,痛楚也跟着消失。“死亡的滋味真好!”她朦胧的想着,但是,蓦然间,那撕裂般的痛楚又翻天覆地般的袭来,她被这强烈的痛楚又拉回到这个世界,感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有人在用冷水泼她的脸,有人在掐她的人中,有人在她嘴里塞着人参片……而她肚子里的那条小生命,正挣扎着要来到这个世界,但,他来不了,他挣不出那孱弱的母体……可怜的孩子啊!她在痛楚中无声的呐喊着;你的娘对不起你,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我放弃了!放弃了!天啊!让我死去吧!让我立刻死去吧!
就在这样的呐喊,占据了她全部意识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一双有力的手,托起了她的头,有一对深邃的眸子,直透视到她的灵魂深处,有一个熟悉的,强而有力的声音,在她耳边喊着:“梦寒!你醒过来!看着我!听到了吗?你,看着我!看着我!”这样强大的呼唤是不容抗拒的。她勉强的睁大眼睛,勉强的集中意识,于是,她惊愕的看到雨杭的脸孔和雨杭的眼睛!这是不可能的,她模糊的想着,雨杭是不能进产房的!曾家的规矩里,绝不允许男人进产房的!如果真的是雨杭,那么,她的生命,一定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梦寒那模糊的思想确实没有错。
当雨杭进产房之前,产房里的一大堆女人,已经全部失去了主张。梦寒晕过去又醒过来,折腾了无数次,一次比一次衰弱,孩子始终是头上脚下,转不过来。雨杭不能进产房,一直在门外指导产婆接生,急得冷汗涔涔。梦寒不敢叫,只是闷着声音呻吟,每一下呻吟都撕碎了他的心。最后,产婆投降了,对奶奶一跪,慌乱无比的说:
“老夫人!我没有办法了!只怕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你们赶快另请大夫吧!我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雨杭忍无可忍,在门外大喊:
“奶奶!此时此刻,你们还要避讳吗?让我进来帮助她!我好歹是个医生呀!产婆不可以走,得留在这儿帮我……你们再延误下去,真要让他们母子都送命吗?”
如此危急,奶奶才让雨杭进了产房。
雨杭进来的时候,梦寒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的脸色,比床上的被单还要白,汗水已湿透了头发和枕头,嘴唇全被牙齿咬破了,整个人已失去了意识,气若游丝。雨杭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就颤抖痉挛了起来。他不能让她死!他不能让她死!他不能让她死……他疯狂般的想着。看到她生命垂危,他所有积压的感情,全像火山爆发般在心中迸裂。什么顾忌都顾不得了。“听着!梦寒,”他喊着:“你不可以晕过去,不可以睡着,不可以放弃,你听到了吗?我来帮你了,信任我,我要保住你,也要保住你的孩子,可是,你也要使出你所有的力气,来帮助我!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他拍着她的面颊,用全力对她吼着:“我不允许你放弃,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回答我!”他命令着。“听……听……听到了……”她的声音,轻如游丝,但是,确实是她自己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努力的看着他,她不要让他失望,全世界,只有这样一个人,她不能让他失望……于是,她开始用力,又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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