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乍得贵人垂青,又羞又喜,红着脸走进包厢,抱着月琴,垂头站在地上,却忍不住抬眼的偷瞄她。
萧瑜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月娥。”
竟是连名字也相似。
“今年多大了?”
“十六。”
萧瑜失笑,见她长得小巧玲珑,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会唱江南小调吗?”
“奴家会唱扬州小调。”
萧瑜没应声,小月娥生怕她不喜,急忙又补充了一句:“还会唱戏!”
“哦?那就来段《牡丹亭》吧。”
她唱的是《懒画眉》,吴侬软语唱着昆山苏白,水磨腔缠缠绵绵,眼儿媚顾盼神飞: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
一曲唱罢,屋里的公子哥都笑了,不是因为唱得好,而是因为图有个形似,神/韵全无。这曲愁苦调子,她偏生唱的眉飞色舞。
小月娥确实学戏不久,那些年因着金花班的缘由,京城里南方来的妓/女十分受欢迎,老鸨见她是江南人这才找人来教她,到时给客人小唱一曲应个景。如今还没出师,便被唤来伺候,不曾经过大场面,还羞怯的紧,唯恐怕被妈妈罚了,无措的站在原地,满脸通红,泫泣欲滴。
萧瑜点的人,旁人不敢多嘴,她也没为难,只笑道:“牡丹不及美人妆,又不是西宫秋怨,不懂相思,是件幸事。”
就这么为她解了围。
一片哄笑声中,众人也不放在心中,却少不得称一声“萧二少”怜香惜玉。
她悄悄退下,临出门时不忘回头悄悄打量那唤作“萧二少”的少年,俏脸微红,心中春水微澜。
那年她也十六岁,高挑纤瘦少年郎,一身白衣长衫,手里把玩着竹骨绢面折扇,短发拿头油梳到后面,露出光洁额头,俊秀眉目,嘴角戳着一抹似笑非笑,与一众公子哥吟诗作对,把酒寻欢。
楼子里谁不知道她是萧家二小姐女扮男装,可她相貌好,脾气好,出手阔绰,个个都愿意陪她虚鸾假凤的胡闹。
只有小月娥一个,初来乍到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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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年底,萧子显外出赴宴时,看上了个青楼女子。
以她身份,本不能进萧家,可萧子显素来是萧老太爷最宠爱的小儿子,这些年躺在床上抽大烟,委实没个正形,难得开口要人,老太爷就破天荒的允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小月娥被一顶花轿从偏门抬进了萧家。
当晚她坐在喜房里,却左等右等也没人来。
终于等到三更天,一个身影推门走进房中,也不上前,只靠在门边,人还未近,酒气冲天。小月娥抬头,光线半明半暗,刚想唤“老爷”,定睛一看,心头狂跳,原来却是那年春玉楼的倜傥少年。
“二小姐......”
她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初时不知,藏着心思,后来被楼里的姐妹笑话了,这才知道。
萧瑜一身酒气,白衬衫领口解了两颗,露出纤细清瘦的锁骨,白玉般雪肤上晕着片片桃花殷虹。
她微抬下颌,醉眼迷离的看了她半晌,漫不经心一笑,无端轻佻:
“我道是谁呢,刀山火海的也敢往萧家跳,原来是你。”
那时银钏刚死不久,她满心怨恨,而今见了小月娥,依稀明白了什么,故而更觉荒唐。
可她不能把气撒在这个女人身上。
爱慕虚荣也好,身不由己也罢,萧家这火坑,她终究是跳进来了,没人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