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假期没来,搓澡阿姨也换了人。
还是一样打扮,穿着文胸内裤和雨靴。许是这个阿姨年轻些,待倪芝一躺上去,就卖把子力气一阵狠搓。
倪芝痛地吸了口冷气,“阿姨,我不受力。”
搓澡阿姨看了看被她搓出来的红痕,手下松了些,“哟,你这皮儿嫩的,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就好了,我还巴不得轻松。”
男女搓澡是不同的,男搓俩面儿,女搓四面儿。
“来,翻面儿。”
倪芝翻到侧面以后想起来,“以前那个刘阿姨呢?”
“哦,老刘的闺女生了,她回伊春伺候月子去了。”
这句话把搓澡阿姨的八卦之心勾出来了,“姑娘啊,有没有对象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小伙子。”
倪芝懒洋洋闭着眼睛,“有对象。”
心里自己补充一句“才怪”。
搓澡阿姨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唠嗑。
“姑娘你是做啥的?”
“学生。”
“唉哟,滨大的吧?”搓澡阿姨的手顿了顿,没等倪芝回答,就自个儿接了茬,这回语气拔高了八度,声音也亮堂几分,在澡堂里声音打了墙又回来。
“这附近都是滨大的,分儿老高了吧。你学啥的啊?”
倪芝直觉背后刺了几道目光,约摸是周围几个女人都瞟她一眼。
答话的声儿低下去,没否认,“社会学。”
搓澡阿姨听不清,“啥?”
她手下不停,“这一天天的在里头,全都是轰轰的水声,啥玩意儿都听不清。”
狭小空间里不知被回了几道响的各种水声,嘈杂的谈天说地,在橘红色的雾气里像爆竹霹雳吧啦响声里的年关将至。
倪芝知道她八成是不晓得社会学,加了解释,“社会学,跟人聊天儿的专业。”
搓澡阿姨直接得了个结论,“挺好,现在小姑娘都不乐意唠。”
过会儿倪芝被半推着翻到背面。
“你这不够埋汰。”
倪芝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趴着呼吸就不顺畅,满鼻腔氤氲水汽,没怎么接茬。
她刚从植树节活动回来,浑身是汗是尘,也不知阿姨对埋汰是什么标准。
搓澡阿姨自顾自地讲,“埋汰的我才有成就感。”
倪芝想起来这怕是搓澡阿姨通病,以前同刘阿姨聊过,刘阿姨说最喜欢把人搓成橡皮擦,全身都是橡皮沫子。
澡堂的水流声,旁人说话的嗡嗡回音,倪芝趴着被推奶膏时候几乎都睡着了。
上楼对着脏兮兮的镜子描了眉,涂了唇膏。刚踩到体重秤上,刚才那个男人就凑过来看作势偷看,一边贱兮兮地问:“你多重啊?”
倪芝不怕他瞧,不遮不挡“自己看。”
“你这才105,太轻了,你看我约(yao)一个,我体重都跟身高差不多了,你摸摸是不是浑身腱子肉,哥每天健身举铁。”
东北人管称重叫约,是约分量,估重量的意思。
倪芝这回下来了,“你自个儿约吧。”
倪芝洗惯了一家,从来不换,说完她就去寄存澡筐了。
但凡从澡堂出来的人,无一不要深吸几口气。尤其是呆久了,出来跟重活了一样,身上的尘垢除了,轻飘飘地似褪了层皮儿。
倪芝等了片刻,见半湿的头发没给冻成硬梆梆的冰条儿,便顺着铁道往对面溜达。
今天是九九结束第一天,虽见不到草长莺飞,但总归是往回暖的路子上走了,就是路上化的雪脏兮兮的,成了泥水混合物,有时候没看清楚还能踩碎一块没化干净的冰。